年少不知歲月長。
卿杭走后的幾天,程挽月情緒不好是肉眼可見的,但她始終都沒有打一通電話。
她試著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但不會的題還是不會,上課走神,下課犯困,連廁所都能走錯。
周漁晚上去找她吃飯,在教室外等了好長時間。
“挽月,你流鼻血了。”
程挽月摸了摸鼻子,手指沾上血跡。
有男生開她的玩笑,“程挽月,你剛才在廁所是看到誰的裸體了嗎哈哈哈哈哈?”
周漁聽到說話聲后看過去,連忙拿紙巾幫程挽月擦鼻血,陪她去水池清洗。
這件衣服她很喜歡,現在滴上了兩滴血,顏色變深了很難看。
“還難受嗎?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沒事,可能是上火了,”程挽月搖頭,她刷牙的時候牙齦也有點出血,“我哥呢?”
周漁也不提卿杭,還是和平時一樣,“咱們倆說說話,不叫他,你想吃什么?上火了得吃點清淡的。”
程挽月也沒什么胃口,“都行,我不太餓。”
兩人一起下樓,這個時間學校附近的小吃店都是爆滿,他們去了一家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喝牛肉粉絲湯。
言辭從對面走過來,周漁先看到他。
春節過后,她就只是開學那天在教室見過言辭,他頭發長長了,可能是出門少的原因,皮膚也比夏天的時候白了很多,戴著一頂鴨舌帽,抬頭瞬間和她對視,很快就極為平和的移開了視線。
他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如果不是程挽月朝他揮手,他就已經從馬路的另一邊走過去了。
“言辭,一起吃飯啊。”
“我吃過了,你吃吧。”
“你去干什么?”
“有點事。”
就這么幾句話。
之前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
后來因為程家兄妹倆總是把周漁和言辭叫到一起玩,慢慢地,言辭就再不像意外剛發生之后那樣漠視周漁。現在他搬到了長春路,也不去學校,高三假期少,在一起玩的機會也就少了。
周漁不喜歡香菜的味道,忘記讓老板不放香菜,兩碗牛肉湯端上桌后表面飄著一層綠油油的香菜末。
程挽月把周漁那碗的香菜全夾到自己碗里,吃了半碗就飽了。
“程延清說,你們要搬去市里。”
“嗯,我爸還有點工作,等我們考完再搬,奶奶也同意了,她跟我們住一段時間,再去南京跟二叔和二嬸住一段時間。但縣城的老房子不賣,以后可能還會回來住的。程延清想去北京,秦允藝考又沒考過,她姐在娛樂圈都是查無此人的狀態,根本幫不了她,北京哪有那么好混啊,也不知道程延清那個傻子怎么想的。程遇舟應該是要考南大,我是能去哪兒上就去哪兒上,輪不到我挑大學,多半就是留在市里了,阿漁,你呢?你想去哪兒?”
周漁只是說,“還不知道。”
……
4月20號這天是星期六,高三學生還在上課,四川發生7.0級地震,白城也有明顯的震感。
學校用廣播通知住校生停課半天,有些走讀生中午顧不上看手機,就錯過了消息,還是去了學校。
周漁中午回家吃飯,睡了半個小時,鬧鐘一響就起床洗漱,往學校趕。
拐過彎就看見程遇舟,他還是站在那盞路燈旁邊。
很多個晚自習結束,他送她回來,都是在那里看著她回家,等看不到她的背影后才轉身。
“你怎么來了?”
“擔心你這個笨蛋傻乎乎地跑去學校。”
“……下午不上課?”
“不上,一點通知的,”程遇舟笑了笑,“睡覺的時候沒有感覺到床在晃嗎?”
周漁茫然地搖頭,“沒有,鬧鐘響了我才醒,難怪鄰居都在外面說話。”
“你沒聽?”
“她們聚在一起愛講八卦,說得跟真的一樣,我每次都得跑快點,不然下一個話題就是我,”周漁說話這會兒就有一個阿姨伸著腦袋往這邊看,“不去學校了,那我們去圖書館?”
“行。”
白城震感不是特別強,但四川的新聞很快就出來了。
劉芬扶著外婆去院子里坐著,沒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
“阿漁和那個小帥哥,我都看見好幾次。”
“好像是程縣長的侄子,我有次晚上去學校接我們家姑娘,也看見了,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程家老二那夫妻倆好像是在南京吧,南京可是個好地方,就是離咱們這里太遠了。”
“阿漁又懂事又漂亮,就是家里負擔太重了,外婆生活不能自理,親媽又是那個樣子,真苦了她。女孩子啊,心狠點,自己才能過得好,考個好大學,離家遠遠的,畢業了再嫁個好老公,一輩子也不愁。但凡沒點本事的男人,看到她這個家,還真不敢娶。”
“話是難聽,但是這個理。”
幾個女人的話一句一句往劉芬耳朵里鉆,她頭疼得厲害,開始有些焦躁。
腦袋里擠滿了亂七八糟的事,記憶斷在突然得知周立文死了的那天,她拼命地想,卻怎么都想不出來。
她起身在院子來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著什么,進屋又出來,再進去,站在門口盯著周漁的房間,猛地沖過去推開門。
桌上的書被她翻得亂七八糟,一張寫滿了‘南京’的便利貼掉出來,她用手撕,用腳踩。
撞到桌角后又猛地突然清醒過來,恍惚地看著一地狼藉。
圖書館今天沒什么人,連看繪本的小朋友都沒有,管理員也在外面和別人談論地震的事。
周漁沒看新聞,聽了才覺得心里一陣后怕,人在自然災害面前太渺小了,卿杭老家的房子就是被山洪沖毀的。
程遇舟接完秦一銘的電話,隨便從書架上拿了本書,走過去坐到周漁旁邊。
周漁帶著試卷,沒有桌子,就趴在地板上。
她用筆帽輕輕戳了戳程遇舟的腰,“這道題怎么寫?”
物理是她的弱項,尤其是最后的大題,她考差的那兩次都是因為物理拉分了。
程遇舟在周漁找思路的哪幾分鐘里就看過題了,是挺難的,他從她手里拿過筆,講題之前又反悔了,“不能白教你吧?”
周漁想了想,從兜里拿出一顆糖,外婆這幾天總想跟著她去學校,她每件衣服里都裝了糖。
檸檬糖是她用來給自己提神的,酸味很強烈,程遇舟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看看是誰在偷笑,”程遇舟俯身湊近,額頭抵著她的,“是你嗎?”
周漁笑著說,“是不是很刺激,一下子就清醒了。”
“嗯,是很刺激,你也嘗嘗吧。”
書架每一層都擺滿了書,從門口看到不到最里面,她的臉被擋在一本翻開的雜志后面,再露出來的時候滿是紅霞。
程遇舟閉著眼躺在地板上,雙手墊在腦后,呼吸還很重,“真想快點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