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走到周漁旁邊的空位坐著,護士他讓量體溫,不比周漁好多少。
罐頭用熱水燙過,還是溫的。
程遇舟雖然沒說話,但心里沒少想,周漁剛剛聊起小時候的回憶里,有發燒喜歡吃罐頭,覺得吃了罐頭會好,言辭就把罐頭帶來了。
就像暑假程挽月和程延清過生日那次,她一聲不吭地替言辭喝了那杯加了辣椒油的水,被辣得滿臉通紅咳嗽不止也沒有說什么。
他也是之后才知道,言辭不能吃辣。
這些事程挽月可能也知道,并不是她和言辭之間獨有的秘密,就算她不喝,程挽月也許也會仗義出頭,但程遇舟還是有些氣悶,他很早就有一種感覺,每次這兩個人在一起,其他人就像是被隔在外圈,那時候他誤會她喜歡言辭,干柴堆里掉點火星子就能燃起熊熊烈火,哪怕冰凍三尺,是不是也會被融化?
護士過來給言辭扎針,他手背血管明顯比較好扎,周漁第一針就鼓包了,從左手換到了右手。
程遇舟先開口,“你昨天最早回去睡覺,怎么也發燒了?”
言辭說,“睡不著,出去走了走。”
護士看他們認識,就讓他也把扎針的手放在熱水袋上。
周漁的手往羽絨服袖子里縮,沒有碰到他。
“你能不能別靠在她身上,她不舒服沒力氣,”程遇舟一只手從周漁身后繞過去推了一下言辭的頭,“靠著墻,靠著椅子,這么大地方不夠你靠?”
言辭淡淡道,“她都沒說什么,你哪來的意見。”
語氣都不太好,連護士都往這邊看了兩眼,周漁頭疼得厲害,只輕輕拉了拉程遇舟的衣擺。
程遇舟感覺到她的小動作,心里那點脾氣就被撫平了。
周漁輸完兩瓶,她還喝了熱水,在言辭來之前已經忍了一會兒。
程遇舟低聲問,“太疼了?給你調慢點。”
“我……我想去洗手間。”
他取下輸液瓶,周漁慢慢起起身,“我自己拿著吧,里面應該有可以掛的地方。”
“先過去。”
程遇舟舉著輸液瓶把周漁送到廁所門外,找了一個阿姨幫忙。
如果沒有那個阿姨,她一只手根本解不開扣子,也扣不上。
程遇舟在外面等,看見周漁出來了就走過去,接過輸液瓶,跟阿姨說謝謝。
“明天是不是也要來?”
周漁還有點不好意思,“醫生說如果沒有退燒,就要再來。我媽一會兒來接我,你先回去吧。”
程遇舟摸摸她的臉,“今天怎么總是趕我走?”
周漁放慢腳步,“……感覺你們倆好像要吵架。”
“不跟他吵,”程遇舟說,“等阿姨來了我再回家,你一個人在這里我不放心。”
“你吃晚飯了嗎?”
“沒吃,回去再吃。對了,挽月給你的杯子,我放在你課桌里了。”
她昨晚本來已經準備睡了,就是因為惦記著那個杯子才又去路燈附近找,“我還以為被我弄丟了呢。”
程遇舟的嘆氣聲有些無奈,“真是一點酒都不能喝。”
“……誰說的!”
“那你猜我為什么會感冒?是誰傳染給我的?”他故意停頓幾秒,目光從她眼睛往下,落在她唇上,“怎么傳染的?”
周漁以‘她還是病人腦子不好用’的理由拒絕回答。
劉芬來的時間剛好,周漁最后一瓶藥滴完,護士正在拔針。
言辭靠著墻,帽檐壓得低,看著像是睡著了。
程遇舟送她們下樓,只站在門口,沒有跟上去,他去周家的時候就看出來劉芬對外人很抵觸,程挽月說再過幾天是周父的忌日,劉芬情緒很不穩定。
周漁趁劉芬不注意的時候回頭,程遇舟朝她揮手。
最難過的應該是她吧。
一個護士從輸液廳跑出來,從程遇舟身邊經過,她拎著的罐頭撞到了程遇舟的腿。
他看著護士把罐頭送過去,掛在劉芬手上后又急匆匆地往輸液廳跑。
母女倆在垃圾桶旁邊站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沒有扔。
程遇舟走遠一段距離,又轉身折回去,言辭還是他離開之前的那個樣子,連低著頭的角度都沒有變,程遇舟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言辭輸完液,兩人一起往回走。
天氣冷,夜晚街上人少,從路口拐進巷子之后更是安靜。
雪被掃到路兩邊堆著,有一些已經在融化了。
誰都沒說話,到程家大院門前,言辭正要往右邊的家屬樓里走,程延清在后面叫了一聲。
“好點沒?明天去不去上課?”
程遇舟情緒不高,隨口道,“不好說,看情況。”
程延清又看向言辭,“你呢?”
言辭說,“明天要搬家。”
“搬家?”程延清很驚訝,“往哪兒搬?”
“長春路。”
程延清錯愕地看著言辭的背影,言辭父母去世前剛裝修好的新房子就在長春路。
家屬樓這套房子言家住了將近十年,家里每一個角落都有言父言母存在過的痕跡,在這之前不是沒有人勸過他試試換一個新環境,總能稍微好點,但他都沒有理會。
程延清問程遇舟,“他是不是有點奇怪,怎么突然想開了?”
“我哪知道。”
“他這樣反而有點不正常。”
從那瓶罐頭開始,就不太正常,這話程遇舟沒說。
“希望是我想太多,”程延清跟他一起進屋,“二叔和二嬸過年到底回不回來?我怎么聽我爸媽說,咱們今年可能都要去南京?”
“他們還沒商量好。”
“總共就十來天的假期,全折騰在路上了。”
“這么快就被哄好了?”程遇舟當然知道他不想去南京過年的原因,“早上不是挺抑郁的么?”
程延清臉色訕訕,“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也沒比我好多少。”
周漁在醫院輸了三天液,第四天才退燒,只是還有些感冒。
早上起床喝兩袋止咳的沖劑,準備去學校。
積雪融化后地面濕濕黏黏的,周漁比平時早出門,長春路近幾年新開發的樓盤很多,大部分家長買房都會選擇這里,距離高中和初中學校都近。
周漁遠遠就看見了站在小區門口的言辭。
那天晚上,她跟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她不會的。
她不會像他一樣。
言辭像是有感應,抬頭朝周漁看過去,周漁收回視線,自然地往前走,他也沒有叫她,沉默地跟在后面。
兩人一前一后進教室,這個時間大家都往教室趕,沒有人會在意誰和誰走在一起。
卿杭總是第一個到,周漁三天沒來,課桌上有厚厚一疊試卷,但都放得很整齊。
桌子里面也塞滿了東西,有藥,有零食。
“程挽月放的。”
周漁也猜到了,程挽月喜歡粉色,買酸奶都是挑草莓口味的買,這幾天也總給她發短信問她有沒有退燒,“謝謝你幫我整理試卷。”
卿杭說,“不是我。”
周漁下意識回頭往靠近后門那張課桌的方向看,程遇舟進來的時候還在咳嗽,她好了,他反而更嚴重了。
他戴著口罩,只露出眼睛,可能是沒睡好,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貴氣中透著一絲凌厲感,看向她后又慢慢變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