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春暖 !
孫濟世:“下官診老夫人之癥為兩感傷寒,這正是此病危重難救之因,兩感者,如太陽受之,即與少陰俱病,以一臟一腑同受其邪,表癥里癥一齊舉發,兩邪相迫,陰陽皆病,若救表則里益熾,若救里則表益急,譬如外寇方張,而生內亂,未有不覆其國者,老夫人之癥正是如此,變在旦夕,故才危重難醫,不知林公公可有妙法?”
林杏道:“太醫院果然就孫大人一個明白人了,咱家診老夫人之病,正是冬傷于寒,而春病溫,蓋寒是從熱化,如今身子反而不熱,脈亦潛伏,此是熱邪深陷,勢將內閉之兆,想必老夫人春天必是病過一場。”
陳時繼這會兒是真的心服口服了,點點頭:“開春的時候鬧了一場病,后吃了馬太醫幾服藥見好了些,以為解了癥候,莫非這次竟是從開春那場病上來的。”
孫濟世:“剛本官給老夫人診脈的時候,頃按脈時,曾于沉浮中求之,左手尺寸得弦,右則微緩,問了伺候的婆子,言道老夫人有耳聾脅痛的癥候,且寒熱若有若無,兼之中滿囊縮,時或身冷如冰,醫書有云,脈弦而耳聾脅痛者,病在少陽,蓋脈循于脅,絡于耳,中滿囊縮,右脈微緩者,病在厥陰,蓋脈循陰器而絡于肝也,邪入陰分即深,癥見深冷如冰,故,辨其形癥是少陽厥陰俱病也。
正如林公公所言,治少陽癥,可用承氣下之,卻反陷太陽之邪,若用麻黃汗之,更助里熱之勢,難哉,難哉?!?br/>
馬元之忽道:“若照師傅所言,何不用大柴胡湯,解表攻里,兩得其宜?!?br/>
孫濟世猛搖頭:“不可,不可,今老夫人齒枯舌短,陰液已竭,若投柴胡這樣承氣解表峻下之劑,豈不更劫其陰,只怕老夫人壽數不保,若以厥陰論治,進桂枝,附子等回陽之藥,更堪比抱薪救火,用石膏黃連等苦寒之品,非但不能撥動其邪,卻更助其冰擱之勢,著不能入藥,病癥何解?”
林杏道:“孫大人所言極是,老夫人之病堪比絕癥?!?br/>
林杏話音一落,馬元之便冷哼一聲:“還倒林公公有多高明的醫術,能醫老夫人之病,原來也不過爾爾?!?br/>
林杏笑了:“馬太醫著實有些心急,你這聽話兒聽一半的毛病,什么時候改了才好,不然,總是如此斷章取義,豈不圖熱笑話。”
馬元之氣臉通紅:“明明是你不知如何醫治,還口出狂言的逞能,倒說我斷章取義,實在可笑?!?br/>
林杏挑眉:“馬太醫,你這耳朵也出了毛病不成,咱家只說老夫人之病堪比絕癥,又沒說就是絕癥,這堪比跟就是可差得遠呢?!?br/>
馬元之給他激起了怒火:“我就不信你能治老夫人的病。”
林杏笑了:“若咱家能治,你待如何?”
“我,我,我自認庸醫,當著太醫院眾位同僚的面兒,給你跪下磕三個響頭,認你為師?!?br/>
林杏卻撇撇嘴:“磕頭倒可,至于認咱家為師,還是算了吧,你這樣不受教的弟子,咱家可不敢收。”
說著,跟眾人道:“眾位大人可得在這兒給咱家做個見證,不是咱家非要欺負孫大人的弟子,是馬太醫上趕著給咱家磕頭,咱家若一味推辭,倒傷了馬太醫的體面?!?br/>
馬元之:“林公公再舌翻蓮花也無用,還是想想怎么醫治老夫人的病癥吧,若治不好,林公公的神醫之名可就丟了?!?br/>
林杏道:“我從未說自己是神醫,只不過,因有你這樣的庸醫存在,才顯得咱家醫術超群。”
陳時繼真拿這位沒法兒了,簡直一點兒虧都不吃,偏偏馬太醫一個勁兒的跟他針鋒相對,自己老娘可還在里頭生死不知呢,他們光在這兒打嘴架哪成,忙道:“林公公,家母病的急,若再耽擱只怕不妥?!?br/>
馬元之看著林杏:“林公公快開方子吧?!?br/>
林杏看了周圍一圈,方才開口:“能于絕處求生,方為醫家,方才咱家給老夫人切脈之時,見雖兩手奄奄欲絕,陽明卻一線尚存,既得一線之脈,便有一線之機,咱家倒有一法,可醫老夫人之癥,謂之輕可去實之法,以輕清之品宣其肺氣,得津液來復,若能神智清明,再圖之,可先入桑菊飲于老夫人服用,若有微汗出,待尺脈起,老夫人這病就望見生機了?!?br/>
陳時繼大喜,忙叫人去熬桑菊飲給老娘灌了下去,不過半個時辰,婆子出來回道:“回老爺話兒,老夫人見了汗,安穩了些,這會兒竟睡了。”
孫濟世急忙進去瞧脈,不一會兒出來看著林杏:“林公公醫術高明,所用之法實在妙不可言,在下受教了?!?br/>
林杏拱拱手:“孫大人就不用跟我虛客氣了,你只不怨我讓你的徒弟給我磕頭就成?!闭f著瞥了馬元之一眼:“馬太醫怎么著?你是現在就磕呢,還是打算欠著,等沒人的時候再磕,依著咱家,還是就在這兒磕吧,咱家可不喜歡賒賬,當天的債當天了最好?!闭f著二郎腿一翹,坐在椅子上吃起茶來,那意思就等著馬元之磕頭呢。
馬元之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青一陣,哪想如此絕命的癥候,竟讓她三言兩語就解了,讓自己當著這么多太醫院同僚,給個太監下跪磕頭,實在拉不下臉,可自己話都扔出去了,也收回來,不磕頭又能如何?
林杏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動,拉著陳時繼:“陳大人,早聽大人官聲最為公正清明,有陳青天之稱,剛您可給咱家做著證呢,這馬太醫要是耍賴可不成?!?br/>
陳時繼哭笑不得,自己一個欽天監監正,跟青天老爺有甚干系,這位倒真能胡編。
孫濟世見馬元之不動,臉色一沉:“元之,師傅一直怎么教的你,君子最當重諾,你話既說下,就該照著做來,若反悔,豈不成了小人?!?br/>
孫濟世幾句話說的極為憤怒,馬元之到底有些怕師傅,只能咬了咬牙,眼睛一閉,跪在地上給林杏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恨恨看著她:“如此,林公公可滿意了?”
林杏笑瞇瞇的點頭:“滿意,滿意,咱家這么一個沒根兒的奴才,能得馬太醫如此大禮叩拜,哪還能不滿意呢,只不過,馬太醫你這么瞪著我做什么?你這眼珠子瞪得,咱家這心里都嚇得直撲騰?!?br/>
拉著孫濟世:“孫大人,你這個徒弟你可得管好了,我瞅著他要吃了我呢,回頭抽冷子給咱家下個毒什么的,咱家豈不一命嗚呼了?!?br/>
屋里的人都覺好笑,這位簡直是要把馬元之氣死啊。
陳時繼急忙打圓場:“各位大人辛苦為家母治病,更多虧林公公妙手回春,家母之病才有起色,花廳中略備下薄酒答謝,各位請,請。”讓著林杏等人去了花廳。
馬元之卻覺丟了大人,哪肯留下,隨便找了個借口,匆匆走了。林杏看著他的背影暗樂,這么一刺激,就不信你下手。
林杏可不傻,自己回頭出了宮,御藥房的大管事可就得換人做了,如今御藥房屬乾清宮,也就是成貴管,除了李長生那個蠢貨之外,林杏還是頗信任成貴的眼光,他找來接替自己的,必然不是王直之流,只要在把御藥房理順了,有孫濟世這個太醫院院正,加上張思成,就是一條最安全長久的生財之道,便是再換多少個御藥房大總管,只要好處給到了,這條財路就斷不了。
前提是御藥房不能有馬元之這種人,這種人氣量狹小,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所以必須除了,還有定天石,怎么自己的也得親眼看看,才能死心。
故此,這一頓午宴林杏幾乎都拉著陳時繼問欽天監的事兒,有什么東西暗暗?都什么樣兒啊,等等,問個沒完。
白等陳時繼終于撐不住說了一句:“林公公若對下官的衙門有興趣,得空可以去瞧瞧?!?br/>
林杏等的就是這句話忙道:“那咱家明兒去成不成?”
陳時繼一愣,繼兒有些疑心:“公公怎對欽天監如此有興趣?”
林杏:“不瞞大人,咱家在乾清宮當差的時候,總聽人說起咱大齊的鎮國之寶定天石,卻一直沒機會見識,說來咱家的運氣是真不好,去御前當差的時候正趕上定天石不在,剛聽見大人說起,自然心癢癢,想瞧瞧到底是個什么樣兒的神物?”
林杏深諳把真話當假話說的道理,與其說謊還得圓謊,倒不如就直接說了自己的心思,反正也沒人會想到自己找定天石的目的,也沒人會懷疑。
陳時繼道:“既公公想見識定天石,那明兒本官就帶你去瞧瞧好了?!?br/>
目的達到,林杏便起身告辭,晃晃悠悠回了宮,進到自己的屋子,猛然瞧見有個人背著自己正收拾屋子,倒愣了愣。
看了會兒終于看出來是林鼎,心里竟有些微失望,不禁搖搖頭,劉玉都走了,自己還想他做什么,自己得忘了他,就當從沒有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