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墟。
    這個名字的來源有兩個說法。
    一是墟市周圍的地勢，其位于北荒東海之濱，附近水脈發(fā)達(dá)，呈百川歸流之勢，匯入東海。
    第二個說法是開創(chuàng)墟市之人名號百川老祖。
    東海之濱乃是北荒最富庶之地，超過半數(shù)的北荒魔門將山門建在此地，相比于北荒其他地方，算是安寧之地了。雖不及中原，修仙者事事受到約束，各大魔門也約定俗成，形成了一定的法度，一般不敢肆意妄為。
    但在魔門橫行的地界，永遠(yuǎn)不缺少破壞規(guī)矩之人。
    是以，哪怕在東海之濱，能夠保證安全，讓雙方放心交易的地方也不會太多，百川墟便是其中之一。
    百川墟的主人敢于立規(guī)矩，也有讓別人遵守規(guī)矩的能力。
    選在百川墟交易，還有一個深意。
    據(jù)傳百川墟和金玉門關(guān)系匪淺，甚至有人稱，控制百川墟的勢力根本就是金玉門弟子，一體兩面。
    金玉門富甲天下，就是因為能夠涉足東海、北荒和中原三地，左右逢源。
    莫行道出身北荒，秦桑也要防備莫行道結(jié)交魔門，心生歹意，百川墟是雙方都能接受的地方。
    那時還沒被圣王追殺，秦桑只是習(xí)慣性謹(jǐn)慎。
    如果他沒有受傷，本尊和化身齊至，不怕莫行道使詐，除非莫行道糾集所有北地魔門圍獵他。
    百川歸流，河道上自然少不了船只。
    甚至，有很多修仙者占據(jù)百川墟市附近的水脈，用靈陣封鎖一片水域，制作法舟，停在河面上，作為洞府。
    也有類似的洞府向外租賃。
    一艘看似尋常的法舟里，一名冥月衛(wèi)正在艙內(nèi)靜坐。
    忽然，冥月衛(wèi)眼皮顫動，從入定中蘇醒，右手一翻，掌心有一塊小巧的玉印，乃是一種用于傳訊的符印。
    符印微亮了一下，在昏暗的洞府里很醒目，頂部的玉珠散發(fā)出有某種韻律的光暈。
    冥月衛(wèi)見狀神色一緊。
    對玉珠恭敬道了聲：“參見主上！”
    “莫行道還在洞府？”
    符印里傳出秦桑化身的聲音。
    此時，秦桑化身已經(jīng)來到百川墟附近，并未露面。
    前些日，秦桑接到消息，莫行道在百川墟現(xiàn)身，便命屬下暗中關(guān)注莫行道的動向。冥月衛(wèi)僅是元嬰初期，即便傾巢出動也不可能跟蹤莫行道，只會白白送死，秦桑本沒有報什么希望，只讓他們搜集信息。
    不料莫行道沒有刻意隱藏的意思，留下之前約定的暗記，便在百川墟西市租賃了一座洞府，從未出去，似乎是在靜等秦桑上門。
    當(dāng)然，莫行道是否真身到此，還是和秦桑一樣故布疑陣，誰也不清楚，冥月衛(wèi)也不敢進(jìn)去查看。
    “未曾見他出來過。”
    冥月衛(wèi)答道。
    遠(yuǎn)處，秦桑化身面露沉吟之色，望向百川墟方向。
    此次僅有化身到此，本尊傷勢嚴(yán)重，即便趕來也很難發(fā)揮出什么作用。萬一出現(xiàn)意外，化身替劫，還不至于傷及根本。
    片刻之后，化身對手中的符印說了些什么，對面的冥月衛(wèi)恭聲應(yīng)是，但當(dāng)斷了聯(lián)系，眉頭又緊皺起來，有些忐忑不安。
    可他被冥月印控制，生死操之于人手，不敢反抗。
    好在，新的主上似乎不像蘇子南那么喜怒無常和殘暴，提前交給他一件寶物，已經(jīng)祭煉完成。
    冥月衛(wèi)開啟芥子袋，取出一面寶鏡，正是已經(jīng)修復(fù)好的千寰鏡。
    手掌輕觸寶鏡對面，靈力在掌心吞吐。
    ‘嘩！’
    鏡面大亮，射出濃郁的光芒。
    奇特的是，光柱似乎遇到了虛空中的無形屏障，戛然中斷，隨著光芒強弱變化，虛空之中逐漸形成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千寰鏡。
    鏡影僅存在了一瞬，旋即隱去。
    將鏡影留在這里，沿途播撒無形鏡印，遇到危險便可以輕易脫身，逃回法舟。千寰鏡無疑是逃生異寶，缺點是需要提前準(zhǔn)備，且受到距離限制。
    鏡影聚形。
    關(guān)乎到自身安危，冥月衛(wèi)又仔細(xì)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獨自離開法舟，登上一艘游船，駛進(jìn)百川墟。
    城內(nèi)也是河道縱橫，城中心更是有一座靈湖，東南西北四市都是圍繞靈湖而建，儼然一座水城。
    冥月衛(wèi)畢竟也是位元嬰祖師，沒有不開眼的蟊賊找他的麻煩，順利入城，進(jìn)入西市，來到莫行道的洞府前。
    觸碰禁制。
    很快，洞府開啟，走出一人。
    此人乃是文士打扮，外貌身形和莫行道迥異。
    “道友是……”
    文士雙目微瞇，面露疑問。
    話未說完，便見冥月衛(wèi)眉心血氣凝聚，浮現(xiàn)冥月印。
    文士微微一笑，身形、五官扭曲變化，露出真容，竟是莫行道真身到此！
    留下暗記時，他就做了偽裝，若是以真面目示人，北荒第一散修入城的消息傳出去，整座百川墟都要人心惶惶。
    他和蘇子南同行過一段時間，但也沒見到所有冥月衛(wèi)。
    看到冥月印，方才確認(rèn)對方身份。
    “道友請進(jìn)，敢問道友法號？”
    莫行道伸手一引，很是客氣，并未因冥月衛(wèi)的身份而慢待。
    “奴仆之身，無顏再用舊日名號。”
    冥月衛(wèi)神情漠然。
    莫行道點點頭，不以為忤，又問：“清風(fēng)道友安好？”
    昔日見到蘇子南殘嬰被擒，便知鹿野和冥月衛(wèi)肯定落到了秦桑化身手里，秦桑化身的名號清風(fēng)道長，在謝家全家去甘露禪院哭門后，也已經(jīng)隨著無相仙門的消息盛傳開來。
    “在下正是奉主上之命而來。”
    冥月衛(wèi)謹(jǐn)記職責(zé)，一句也不多說，立刻取出傳訊符印，告知化身內(nèi)情，然后自行退出洞府。
    符印傳出化身有些模湖的聲音，“莫道友。”莫行道的回應(yīng)出人意料：“秦道友來晚了，讓莫某一陣好等。”
    沉默了一會兒，化身方才道：“道友已經(jīng)知道了。”
    “圣王蓄意不軌，但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為秦道友鳴不平的，絕不只莫某一人，只嘆人微言輕，”莫行道沉聲道。
    化身輕嘆，“莫道友能有這份心思，秦某心領(lǐng)了。秦某現(xiàn)在的難處，道友定也知曉。迫不得已，只能用這種方式和道友聯(lián)絡(luò)，望道友勿怪。”
    莫行道道了聲無妨，然后看了洞府外一眼，疑惑道：“秦道友應(yīng)該不會將五行丹放在冥月衛(wèi)身上吧？莫某已經(jīng)將靈犀仙果帶來了，不知秦道友此舉是何意，之前的約定還算不算數(shù)？抑或改變交易方式？”
    至于他自己，既然前來，已經(jīng)能證明他的態(tài)度。
    化身并未回答，自顧自說道：“秦某也和莫道友一樣獨來獨往，身邊無人幫襯。被圣王逼迫，秦某雖僥幸脫身，卻也因此身受重傷，動搖根基，本尊傷勢極為嚴(yán)重，至今未愈，身外化身修為不夠，尚不足以獨當(dāng)一面。”
    莫行道默默聽著，沒有插言。
    “非是不相信莫道友，可兩種靈藥干系甚大，而秦某被圣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已是驚弓之鳥，即便全盛時期，也著實不敢托大。”
    解釋完自己的處境，化身方道，“交易之事是秦某主動提起的，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莫行道差不多聽明白了，“秦道友的意思是……”
    “五行丹和靈犀仙果均是要在破境的那一刻服用，于你我而言，都非迫切之物……道友修為應(yīng)該尚未臻至圓滿吧？”
    化身忽然反問。
    莫行道神色微動，沒有回答。
    不過，他們境界相當(dāng)，之前甚至交過手，秦桑雖看不透莫行道的底細(xì)，也能通過一些跡象簡單判斷。
    化身提議道：“既然不是迫在眉睫，道友可否通融一段時間。等風(fēng)聲過去，秦某本尊傷勢好轉(zhuǎn)，再設(shè)法交易如何？”
    被青狐圣王盯上，容不得秦桑不小心。
    莫行道能將靈犀仙果帶出來，不知付出了什么代價。但他又在鬼巖高原呆了這么久，秦桑豈能沒有猜忌？
    即使化神威脅，化身獨自面對莫行道和傀儡，也顯得太單薄了。
    關(guān)乎身家性命，怎么謹(jǐn)慎都不為過。biquge.biz
    秦桑試圖拖延一些時間，至少等本尊煉化魔火本源，面對化神有一戰(zhàn)之力，再考慮交易的事情。
    且不論神識大進(jìn)帶來的好處。
    秦桑根據(jù)伏魔之戰(zhàn)兩位化神的表現(xiàn)估算，只要煉化魔火本源，火蓮也能有化神級數(shù)的威能，而火蓮被他掌控，如臂使指，消耗遠(yuǎn)比六只火鳥要小。
    這個時間不會太久。
    莫行道的傀儡精通陰陽遁術(shù)，神出鬼沒
    ，顧慮要比他小一些。
    為說動莫行道，秦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并派冥月衛(wèi)前來以示重視。
    雙方懷有默契，沒有提及六州堂易寶會后的那場合作和交易，但都對對方的身份心知肚明。那次交易還算愉快，打下不錯的基礎(chǔ)。
    他們現(xiàn)在算是為對方保管靈藥。
    如果莫行道全然不顧其他，執(zhí)意現(xiàn)在交易，秦桑就要好好揣摩莫行道的意圖了。
    莫行道不說答應(yīng)也不說拒絕，沉默片刻方道：“莫某此次前來，有兩個目的。一是赴道友之約，二是替人傳訊。”
    符印另一側(cè)，化身雙目陡然一縮，全身陡然緊繃。
    隔著符印，莫行道似乎也能感受到化身的緊張。
    他語氣平和道：“道友莫憂，莫某是奉慧光圣者之命而來。臨行前，圣僧交給莫某一粒沙，言及在聯(lián)絡(luò)到秦道友的時候打開沙中禁制，有重要之事與道友詳談，關(guān)乎青狐圣王和道友的恩怨、謝家以及道友未來的處境。以示誠意，圣僧真身仍在中原。秦道友若不介意，莫某便現(xiàn)在將沙礫打開。”
    沉默了好一會兒。
    化身確定對方不可能通過符印追蹤到自己，仍在身外加了層隱蔽禁制。
    若非傳訊距離受限，他肯定撤得更遠(yuǎn)。
    慧光圣者出面，想做什么？
    難道是因為謝家哭門，堵不住悠悠之口，感受到了壓力？
    慧光圣者能為他擋住青狐圣王不成？
    對方當(dāng)然有這個實力，但秦桑想不出他這么做的理由。
    既然是讓莫行道來傳訊，慧光圣者定然知道交易之事了。此事應(yīng)對不好，交易恐怕又有波折。
    化身沉聲道：“道友請便！”
    莫行道這才從芥子袋取出一粒黃沙。
    看似尋常的一粒沙塵，在莫行道打入印訣之后，驀然膨脹，化作無數(shù)微塵。
    佛門常言一沙一世界，正如此景。
    微塵懸浮在洞府內(nèi)，將整座洞府都染成昏黃，隱有風(fēng)沙之聲，接著微塵中顯現(xiàn)出兩道人影的輪廓。
    人影模湖，由黃沙組成，但能看出是一老僧、一女子。
    慧光圣者竟利用這粒黃沙異寶，用大神通將念頭從中原傳到這里。
    老僧沙影眼神呆板，面對符印，嘴唇開合，聲音和慧光圣者一般渾厚，“可是秦施主當(dāng)面？”
    片刻后，化身應(yīng)道：“參見圣僧。”
    確認(rèn)身份，慧光圣者語速突然加快，“此傳念之術(shù)無法維持太久，貧僧長話短說。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貧僧愿做中人，化解秦施主和青狐圣王之間的恩怨，不知秦施主意下如何？”
    對面的化身愣了一下。
    沒想到慧光圣者真會出頭，主動插手這種事情。
    中州正道難道真會秉持正義？
    遲疑了一下，化身冷聲道：“什么恩怨？只是秦某單方面被圣王追殺吧？那兩頭鱷妖究竟是不是圣王之徒，大家心知肚明，就不要再拿這種哄騙世人的把戲了！”
    一旁的青狐圣王虛影一語不發(fā)。
    慧光圣者的語氣沒有起伏，平澹地道出真相，“貧僧已經(jīng)問清楚，青狐圣王之所以對施主出手，是因為被施主身上的一件寶物吸引，加之以前的仇怨，所以毫不猶豫動手。貧僧也知這種理由站不住腳，更不能理所當(dāng)然。但我等修行到這般境界，此類事情屢見不鮮，也深知從沒有解不開的冤仇。若能解開此結(jié)，施主不必如此謹(jǐn)小慎微，也能如釋重負(fù)吧？所以貧僧覺得，未必沒有化解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秘術(shù)真的維持不了太久，慧光圣者的話非常直白。
    對方如此坦然，化身倒是有些啞口無言了。
    不等化身回應(yīng)。
    慧光圣者繼續(xù)道：“青狐圣王誠心悔過，愿意付出代價，賠償施主的損失，并立誓以后不會主動對施主不利，貧僧愿做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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