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好協(xié)議,??就能去挑周轉(zhuǎn)安置房了,因為是合村拆遷,周轉(zhuǎn)房也都在一起,??都是樓房。這個就是每家按每家每戶的常住人口,畢竟,有些外嫁過來的媳婦,戶口沒過來,人一直在村兒里住,也不能不分給人家住的地方。
像劉家就是三人,??分一套七十五平的兩居。
因為簽協(xié)議早,他們能早挑周轉(zhuǎn)房。沒有挑臨街的,不然吵不說,一樓全是對外商鋪,要是有做飯店的,??油煙還大。最后選的是一套三樓的兩居室。沒電梯,爬樓的話,三樓不算高,也不會被前頭的樓影響采光。
搬家前林晚照不停往外扔?xùn)|西,??劉愛國不停往家撿。
哎,這衣裳還能穿,??東西還能用啊!
林晚照指著從柜里清理出來的一二十年前的舊衣,“你穿?”
劉愛國看看身上的黑呢料大衣,??嘟囔,??“不穿也能做抹桌子布啊。”
“那得抹到下面子也抹不完。”
“洗衣機沒壞吧?”
“都搬新樓了,新屋新氣象,??買臺全自動的。”“這碗也沒壞吧?案板不能用了?這可是老榆木樹墩兒切的案板,現(xiàn)在你想買這么好的案板都沒地兒買去。實實在在的大實木!”
“案板撿回來吧。盤子碗不要了,??咱都買新的。”
用劉愛國的話說,賣舊東西就賣了五百塊錢,把我那家當全賣了。
洗衣機沒賣,劉愛國送給他的老友李中意了。李中意家沒洗衣機,一直是手洗衣服。李中意的媳婦,那比以前的林晚照還要節(jié)儉好幾倍的人。一臺洗衣機一兩千,貴,又費電,那是堅決不能買的。
不過,有人送那就另當別論。
簽協(xié)議后,搬家日子就固定下來了。
老大老三都是公職,不能耽擱,得先回去上班。搬家的事就交給劉鳳女老二在父母這里幫忙。畢竟老兩口年紀大了,擔心搬家事情又多,有些扛扛抬抬的事,還就得年輕人來。
好在有林晚照的精簡政策,最后收拾出的東西既分明又俐落。
大件兒就是兩張床、兩組衣柜、一組沙發(fā)、冰箱、熱水器,另外就是各人的衣服、臺燈、椅子、餐桌、電視柜、床頭柜、秦特的鐵盒子與姥姥的鐵盒子,林晚照慣用的菜刀一把、案板一張,以及三個足浴桶、一輛車就齊活了。
林晚照劉鳳女指揮著怎么放,放哪里。除了熱水器得找個懂行的來安裝,床、沙發(fā)這種都是老二帶著劉飛給裝好的。
這回哥兒仨買東西沒買重,彼此打聽商量過。老二家的給爸媽買的全套新餐具,新鍋碗瓢盆、微波爐、電飯鍋。老三給買的全自動洗衣機。老大送了一個帶著小書架的寫字臺,是給秦特用的。
小家一下子就滿滿當當?shù)牧恕?br/>
劉愛國來回溜達著,摸摸這兒,碰碰那兒。尤其陽臺嶄新的全自動洗衣機,好家伙,得三千多。老三這孩子就知道花錢,以后可不能這樣。過日子哪兒禁得起這么花。
哎,這新東西就是好。
“起來起來,我得洗衣服了。”林晚照讓劉愛國讓讓道兒。
“會使么?”洗衣機是昨兒人家剛給送來的,劉愛國擔心東西太高級,老婆子不會用。
“昨兒不教了么?”
“還記著哪?”
“我又沒老年癡呆。”后來洗衣機都全自動的,再說,這么個洗衣機,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就是沒用過,現(xiàn)學也學得會。
衣服放進去,關(guān)好洗衣機門,倒入洗衣粉,一按開關(guān),先是靜止幾秒,然后,嗡的一聲,開始運轉(zhuǎn)。
劉愛國眼睛瞪大了些,盯著那開在側(cè)面的半透明的門,并沒有噴出水來,這才放心了。劉愛國嘀咕,“這新機子就是怪,以前門不都開上面的么。”
“也有那種樣式,也有這種樣式。都一樣的。”
放好衣服,林晚照出去做飯,劉愛國跟屁、股后頭,“昨兒我去大哥家,大哥還抱怨我,說好好的洗衣服怎么送中意了。要知道咱們不要,他要啊。”
“大哥家不有洗衣機么?”新廚房就是干凈,采光也好。上午陽光照進來,林晚照微微瞇著眼,嘴角情不自禁露出笑意。哪怕再活一世,她也喜歡她這間小小的安置房。
“是啊。我也這么說。才知道他家洗衣機壞了,一直沒修。”劉愛國說,“要知道他洗衣機壞了,我就給他了。”怎么也是大哥更近一點。
“大哥也是,那么多錢攢著干什么,這搬新家還不買臺新洗衣機。”
“我也這么勸他。”
劉愛國喜歡吃豆腐,中午就吃白菜燉豆腐,切上一塊五花肉,這五花肉得切厚些,煸出脂油來才香。林晚照說,“把那柜里粉條拿出來泡上。”
“泡多少?”
“一把就行了,別多泡,中午就咱倆。”
“你就多做點兒,晚上接著吃。”
“晚上做新的。”林晚照說,“榛蘑也一起拿出來泡上,蘑菇得多泡泡,有沙子。”
“榛蘑燉小雞兒好吃,燉豆腐放什么榛蘑啊,不對路。”
“晚上燉小雞兒。”
劉愛國剛要反對,想了想,“行。咱小特愛吃雞。”
林晚照手機響起來,她正切豆腐,倆手都是濕的。劉愛國出去拿起來接了,“嗯!送電視啊!行,有人,來吧!”
回來跟林晚照說,“說下午來給咱送電視。”
倆電視,這敗家婆娘硬全送人了。
劉愛國想到自己的老電視,嘟囔,“咱那電視也是好電視,當時買一千多哪,這才看幾年,就又換!”重重哼一聲,表示自己不滿。
“等新電視來了你別看。去你大哥那兒看你那好電視吧。”電視送的也不是別人,劉愛國的大哥劉愛黨要了。劉愛黨家電視小,是十七寸的,林晚照家的大,是二十一寸的。
一會兒又來一電話,是下午過來給送抽油煙機的。
大概是添置的大東西太多,劉愛國終于麻木成習慣,不再抱怨了。
樓房雖好,就是沒院子。
想掃院子都沒處掃,劉愛國在屋兒里轉(zhuǎn)悠兩圈,把電視柜再擦一遍,下午人家就給送新電視來了。
中午的豆腐燉的有些燙嘴,帶著點淡淡的醬油色,特別進滋味兒。白菜幫兒細吃起來是甜的,得經(jīng)霜的大白菜才有這厚實的滋味兒。稍煸了一點油出來的五花肉也燉的軟乎乎。劉愛國起身去拿酒,他得喝兩杯。
問林晚照,“你喝不?”
林晚照說,“我晚上再喝。”把菜里的姜片挑出來給劉愛國,林晚照不吃姜,“一會兒不是去你大哥那里商量遷墳的事么,你還喝酒?”
“就喝兩杯,沒事兒。”劉愛國問林晚照,“岳母的墳怎么說,還有你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
“我給大哥打過電話了,大哥說他回來辦。”林晚照掰塊饅頭遞給劉愛國,“舅爺?shù)膲灥綍r你得去辦,咱們擎了舅爺?shù)脑鹤樱藸斈沁叺氖戮偷迷蹅儊砉堋!?br/>
“這當然得咱們來,往年也都是咱們?nèi)埌 N业綍r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遷到一塊兒,能遷一塊兒就遷一塊兒,到時添土燒紙也方便。”
拆遷就是這樣,先把活人遷出來,再說死人。
墳地那里,一個墳頭多少錢,有遷墳款,說來遷墳款比拆遷款下來的都早。并且,政府提供公墓,二十年內(nèi)都是免費的。
結(jié)果,因為拆遷,劉愛國哥兒仨還鬧了場氣。
劉愛黨去訂墓碑,同樣的墓碑,他定的就比劉愛國訂的要貴八十塊錢。
劉愛國在家跟林晚照嘀咕,“一塊碑就貴八十,咱爸咱媽咱爺咱奶,還有太爺太奶,這就是四百多快五百塊錢了。你說大哥,什么錢都拿。”
劉愛黨就是這樣愛占便宜的人,那真是風過留痕,雁過拔毛。
林晚照看著自己新買的大電視,三十寸的,就是敞亮,喝口蜜水,跟劉愛國說,“下回再有花錢的事,你跟他一起去。”
“我是得跟他一起去。”
劉愛國還把這件事跟三弟劉愛軍念叨了一回,劉愛軍有什么辦法,無奈,“大哥也快七十的人了,頭發(fā)都白了,咱們也不能為這點事跟大哥翻臉啊。”
“是啊,還不能說,說了他也不承認。”劉愛軍現(xiàn)在就特別后悔把倆大彩電送大哥,早知道還不知賣舊家電賣錢呢。
家家都有糟心事。
好容易遷完墳立完碑,兄弟仨都是大孝子,還花了兩百塊錢給爹娘祖宗請了個和尚來念了回往生經(jīng)。
可這墳遷完了,祖宗也都安排好了,事兒又來了。
遷墳款還剩兩萬多,這錢怎么分。
劉愛黨的意思是不分,留著以后公墓續(xù)費,還有節(jié)下燒紙用。
劉愛國不同意,“以前燒紙咱們?nèi)艺l家不買供香買紙錢,難道以后還要專門拿著這個錢買?”他很懷疑大哥要把錢昧下,因為遷墳的錢一直在大哥那里。
劉愛軍也說,“買燒紙能有多少錢。”
“那以后續(xù)費怎么辦?”劉愛黨問倆弟弟,“現(xiàn)在把錢分了,以后三家湊?”
劉愛軍笑著給大哥續(xù)茶,“湊也沒什么呀。本來就是咱的老祖宗,給祖宗的墓地湊錢續(xù)費,也是咱們做子孫的本分。誰不愿意湊,二哥你不愿意湊么?”
“愿意。湊多少我都愿意。”劉愛國立刻響應(yīng)弟弟。
劉愛黨,“咱們哥兒仨沒外人,可等咱們咽了這口氣,到下一輩兒,誰牽這個頭?”
“那肯定是劉貴啊。”劉貴就是翠丹爸爸,也是大哥的長子,堂兄弟里劉貴是老大,現(xiàn)在日子也過的挺紅火。拆遷時,劉貴家的樓是四層,所以,宅院不大,架不住屋子多,也賠了不少錢。
劉愛黨臉一搭拉,“劉貴沒后。”
劉愛國一想,倒是,劉貴就一個閨女翠丹。不知怎的,想到長子家也就一個朵朵,劉愛國覺著“沒后”這倆字就不怎么好聽。劉愛國說,“大哥,你這都是老思想了。現(xiàn)在都說男女都一樣。”
劉愛國學著林晚照的口氣,反問劉愛黨,“要按大哥你說的,那現(xiàn)在獨生女家庭都是沒后的了?”“反正劉貴不行。”劉愛黨堅持他的老思想。
“那這樣,反正咱們?nèi)В恢в袀€打頭兒的,咱們還活著呢,自然是咱們兄弟仨。到閉眼前,我這邊兒出一個,二哥你這支出一個,大哥你愿意選誰就選誰。三支一人出一個,以后管著祖宗墓地續(xù)費的事,不就行了。”
“那孫輩呢?”劉愛黨問。
“孫輩的事當然是兒子管。”劉愛軍說。
“我總覺著這樣不成。太分散。”劉愛黨說。
劉愛國劉愛軍不說話了,倆人心知肚明,劉愛黨就是不想分錢。劉愛黨看誰都不說話,問,“你們說怎么著?”
劉愛軍跟他沒廢話了,“分。各家一份。”
劉愛國緊跟三弟,“分,各家一份!”
劉愛黨想的那個臺階,始終沒人給鋪,看這倆貪財兄弟,就知道分錢。劉愛黨氣惱的一撂水杯,“分就分!分了干凈!”
好像誰不想分似的!
分就分!
分!
劉愛國兄弟三個把遷墳款分清,栗子溝村兒的拆遷款也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