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末日之火在眼底熊熊燃燒的緣故。
    孟超整個人都釋放出了凌厲至極的殺意。
    這殺意讓高闖臉上譏諷的笑容漸漸凍結。
    表情從不屑變成懷疑，又從懷疑變成驚恐欲絕和不可思議。
    “不會吧？”
    高闖喃喃道，“你真想一查到底？這，這么做，就必須和神境強者為敵！”
    “如果斬殺所有末日兇獸才能拯救龍城，那我就斬殺所有末日兇獸。”
    孟超平靜地說，“如果和所有神境強者為敵，才能拯救龍城，那我就和所有神境強者為敵。”
    高闖瞪大眼睛。
    上上下下打量孟超。
    就像是打量著一頭前所未見，理論上也絕不應該存在的妖怪。
    接下來，孟超又詢問了高闖不少細節。
    主要是旁敲側擊，看看高闖和血盟會是否有所牽連。
    現在，孟超已經意識到，龍城的超凡者圈子，特別是九大修煉世家內部，的確存在著血盟會死灰復燃的土壤。
    最早強大起來的超凡者，為了在那個秩序崩壞，弱肉強食，無法無天的血色年代，盡快組建自己的幫派、家族和企業，掠奪更多資源，壟斷各大渠道，搶占先發優勢，幾乎是饑不擇食地招攬了大量義子。
    很多義子經過幾十年的修煉和發展，早已成長為了坐鎮一方，獨當一面的“諸侯”。
    可現在，神境強者們的親生血脈，也漸漸成長起來。
    從小得到至親悉心栽培的他們，即便沒有為超級企業乃至整座龍城，做過太大的貢獻，卻依舊能得到比那些辛苦經營和打拼了數十年的義子們，更多十倍、百倍的修煉資源。
    這些神境強者的親兒子和親孫子們，遲早是要繼承九大超級企業，乃至整座龍城的。
    他們和正在掌管超級企業乃至整座龍城的義子，以及義子的孩子們，自然會產生尖銳的矛盾。
    有矛盾，就有斗爭。
    有斗爭，就有失敗者。
    失敗者心有不甘，就需要引入外部力量，卷土重來。
    一部分家族內部競爭的失敗者，選擇了站到殘星會、武神殿、赤龍軍、藍色家園和超星集團一邊，共同組建了“蔚藍聯盟”，決意革新九大超級企業乃至九大修煉世家，讓權力和資源，都能分散到更多人的手里，而不僅僅是被絕世強者，以及絕世強者的血裔們，生生世世地霸占。
    另一些家族內部競爭的失敗者，則將主意打到了昔日血盟會殘留的絕密修煉資料和慘無人道的修煉方法上，試圖重拾血盟會的歪門邪道，來彎道超車。
    這，大約就是血盟會能夠穢土轉生，將無數表面風光的大人物都拖下水的道理。
    不過，無論孟超怎么試探，高闖似乎都對血盟會的事情一無所知。
    按理說，他剛才已經竹筒倒豆子，說出了九大修煉世家的不少內幕。
    很多線索和證據，只能用“觸目驚心”四個字來形容。
    沒必要再隱瞞關于血盟會的事情。
    孟超察言觀色，感覺他并沒有隱瞞和撒謊。
    仔細想想，如果孟超是血盟會的首領，也不會發展像“巨齒鱷”高闖這樣的家伙。
    因為“黑市大佬”這個職業的風險實在太高。
    分分鐘都有可能遭到曝光和調查。
    發展高闖成為血盟會的成員，固然能部分解決修煉資源的供貨渠道問題。
    可萬一高闖因為黑市交易，遭到當局的調查和審問，進而順藤摸瓜，暴露了血盟會的存在，那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這里，孟超重新組織了一下思路，裝作隨口問道：“對了，有個外號叫‘無尾猴’的家伙，是否在你手里？”
    高闖微微一怔。
    “是有這么個人。”
    高闖道，“和我有些生意上的糾紛，我曾放話，要他的一只手。
    “不過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我也沒真的心狠手辣到斬下他的手臂的程度。
    “再說，他已經消失好幾天了，我沒碰過他半根汗毛。”
    “是嗎？”
    孟超盯著高闖道，“那為什么有人和我說，你的手下正在四處搜索‘無尾猴’，該不會，你已經把他干掉了吧？”
    “怎么可能？”
    高闖急了，“干我們這行，除了打打殺殺，更重要的是人情世故，非常講究分寸的。
    “黑市交易是一回事，人身傷害甚至人命官司又是另一回事。
    “正所謂人命關天，如果我真的斬下無尾猴的一條手臂，甚至直接將他干掉的話，會惹來很多麻煩的！
    “剛才的局面，您也看到了，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伺候好那幫有錢的闊少，而那些闊少，都是最討厭麻煩的了！”
    孟超沒有在高闖臉上，找到絲毫肌肉顫動和眼神躲閃的跡象。
    沉吟片刻，他又問道：“你和‘無尾猴’，有什么‘生意上的糾紛’？”
    “這個……”
    高闖想了想，還是老實交代，“無尾猴是個掮客，認識很多三教九流之輩，有時候，我會讓他幫忙，找一些‘試藥人’。”
    孟超道：“試藥人？”
    “各大基因藥劑的制藥廠商，在研發新藥的時候，為了盡可能多的掌握實驗數據，都要找人進行大量測試。”
    高闖說，“還有修煉器械的制造廠商，諸如最新型的虛擬頭盔，醫療艙和修煉艙。
    “還有各類型的武道實驗室，在研發全新的靈能武道時，當然也要找人不斷試招，才能研發出威力強大，穩定性高，副作用小的必殺技。
    “原本，各大廠商都會從巢城招募試藥人。
    “你知道，巢城里有一座麻風村，村民都是當年喪尸病毒感染者的后裔，他們的基因比正常人更不穩定，經常呈現出各種基因突變導致的畸形，用來測試最新型的基因藥劑和修煉功法，再合適不過。
    “但現在，巢城已經拆掉了。
    “在呂絲雅的牽線搭橋之下，巢城重建委員會和蔚藍聯盟深度合作，妥善安置了所有的麻風村民。
    “很多村民，有了新的活路，不愿意繼續當試藥人和試招人。
    “再一個，隨著我們繼承和吸收了怪獸文明的龐大遺產，靈能武道、符文科技和基因調制技術不斷發展，比普通人強點兒有限的試藥人和試招人，漸漸無法滿足需要，很多大型制藥廠商和尖端修煉設備制造商，都需要境界更高、實力更強的測試者。
    “由這些企業親自出面，去招募測試者，是不行的。
    “因為尚在實驗中的尖端基因藥劑和全新的必殺技，實在太不穩定，太危險，測試者難免會發生傷亡。
    “現在是和平年代，市民們對于傷亡問題非常敏感。
    “而九大超級企業近來在民眾中的口碑和形象，又變得越來越微妙。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九大超級企業旗下的制藥廠商和修煉器械制造商和武道實驗室，發生測試者的重大傷亡，肯定會掀起輿論風暴，引發金融市場的動蕩，導致相關企業的股價一落千丈。
    “所以，各大廠商往往會將基因藥劑、修煉器械和全新必殺技的測試工作，統統外包出去，交給一些數據承包商來做。
    “而這些數據承包商，往往也不會直接出面，招聘試藥人和試招人，而是會采用‘勞務派遣’的方式，從一些勞務公司那里，尋找合適的人選。
    “這樣，經過好幾道緩沖，就算真的發生試藥人和試招人，在測試過程中走火入魔乃至當場死亡的事情，也不至于對九大超級企業和九大修煉世家，造成太大的沖擊。
    “而試藥人的使用成本，也能大幅降低。
    “如果是自家公司的正式員工，光是走火入魔后的長期治療費用，就足以將公司活活拖垮。
    “但如果是勞務派遣，就算因為高昂的醫藥費，發生了什么糾紛，也是和勞務公司去扯皮，而勞務公司是最不怕被拖垮的——本身都是皮包公司，今天垮了，明天再開一家新的就是了。”
    “明白了。”
    孟超盯著高闖道，“這么做，和昔日的血盟會，又有什么區別？”
    “當然有區別。”
    高闖道，“血盟會是動用武力，把無辜市民關起來，強迫他們去探索太古遺跡和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
    “這么做太殘忍，太粗暴，也太愚蠢和低效了。
    “現在的數據承包商和勞務派遣公司，都是打開門做生意，出了錢，簽了協議，光免責條款都有厚厚一沓，天公地道，你情我愿的。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嘛！”
    孟超皺眉道：“真有‘境界比較高，實力比較強’的超凡者，心甘情愿，充當試藥人和試招人？”
    “當然有，怎么沒有，境界再高，也要吃飯，就算你再能打，但英雄無用武之地，又能如何呢？”
    高闖說，“很多人殺了十幾二十年的怪獸，殺得滿身傷病，根本無法轉型，也適應不了和平年代和正常社會，除了當試藥人和試招人之外，還能干什么？
    “還有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志向遠大，野心勃勃，渴望得到更多修煉資源，能狂飆突進，一飛沖天，可惜卻錯過了荒野中到處都是怪獸，隨便他們斬殺和收割的黃金時代，除了充當試藥人和試招人之外，還有什么職業，能讓他們無限量服用最新型的基因藥劑，接觸到最上乘的靈能武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