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須臾。</br> 阿公想要插話的時候,被阿婆攔住。</br> “你當你媽,”虞婧文撩起眼皮:“這么沒骨氣呢?”</br> 虞笙吐出口氣,她第一次認真的看虞婧文,她長得其實很好看,19歲生孩子,現在也才44歲,還有半生的路要走。</br> 如果她真的選擇周文良,虞笙可能,也是狠不下心去阻攔的。</br> 但此刻,她是真的,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br> “他老婆死了,倆人生的那個女兒也沒了,這叫什么,”虞婧文幸災樂禍的笑:“報應,現世報,”她越說越氣憤:“現在找來,合著是怕自己老了沒依沒靠,又惦記上我的女兒了!想得美!”</br> 虞笙心情好些了,附和道:“噢,是想得美,你別生氣了。”</br> “我告訴你,”虞婧文不放心的叮囑:“他沒養你小,你也不許養他老!聽見沒!”</br> “我就養你、阿婆還有阿公,別人都不養。”虞笙道。</br> “誰用你養,”虞婧文別別扭扭道:“往后,你跟你老公去過,我跟我老公過,咱倆誰也別妨礙誰。”</br> 虞笙措不及防的瞪大眼看她:“你又有老公了?”</br> 阿婆和阿公也都意外的投去目光。</br> “別人剛給介紹的,還不熟呢,”虞婧文顯然不怎么想聊:“等成了,我會告訴你們的。”</br> 阿婆還是很關心這點的:“你又找了一個?做什么工作的?人品怎么樣?”</br> “差不了,”虞婧文自信的看虞笙道:“跟你那個小朋友,在一個單位工作,你們不就是都,喜歡這個類型嗎?”</br> “一個單位是,”虞笙覺得這挺不可思議的:“也是,練短道速滑的?國家隊的?那他退役了吧?現在做什么?”</br> “沒退役啊,”虞婧文說:“事業正蒸蒸日上呢,退什么役?”</br> 沒退役?那得多大年紀的?</br> 運動員過三十歲還在賽場上的,也就是圍棋選手比較普遍吧?</br> 虞笙備受打擊:“你找了個幾歲的?”</br> “小一點是可以的,”阿婆從中調和:“但是小文啊,如果小得太多,那也不太……”</br> “你們就別一人一句了,我經過這么多事,要么不找,找就找個最完美的,都放心吧,我看中的這個人,雖然是練體育的,但人很文氣,還很有才華,”虞婧文站起來:“好了,不說我了,苡苡,你那小朋友呢,送人送哪去了?趕緊叫他回來,切蛋糕,接著過生日。”</br> 虞笙也不想再問下去,拿手機給段昭打電話,少傾,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回頭一看:“他沒帶手機。”</br> 這可,真是。</br> 虞笙拿著手機茫然的走到陽臺,向遠處眺望,想看看他那邊情況如何,沒想到余光一帶,留意到樓下他的車里,是亮燈的。</br> 她慢慢放下手機,低頭看著。</br>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車里。</br> 阿婆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身后:“這孩子仁義,知道家里可能會有怕見人的話要說,他就不上來。”</br> “他也沒拿手機。”虞笙心里一陣鈍痛。</br> 怕自己在場,虞婧文會覺得尷尬,他就置身事外。</br> 也知道阿婆雖然對他很好,但卻是因為和她的一層關系,也沒有把自己置于家人的位置。</br> 再想到他從來她家,就幫著阿婆忙前忙后,跟阿婆學做飯,事事討好她的家人。</br> 她總習慣性的以為他很自信,甚至還很不要臉的自信,其實比誰都有分寸,知進退。</br> 虞笙頓時,心里不是滋味:“阿婆,我想帶些飯菜,和他回去吃。”</br> “也好,”虞婧文主動說:“今天發生這件事,現在再叫他上來,難免都有點尷尬。”</br> 虞笙嗯了聲,立刻跑去廚房拿出幾個飯盒。</br> *</br> 虞笙跑出樓時,段昭也剛好從車里下來,看起來,他是估算著他們對話結束的時間,準備上樓的。</br> 見她跑出來,他腳步一頓:“你怎么下來了。”</br> “你還問我,”虞笙小聲的責怪:“手機也沒拿,還自己坐在車里,回來了就上樓去嘛,也沒人把你當外人。”</br> “那我是,”段昭專挑著重點:“你家人了?”</br> “我就是說,你和我是高中就認識了,又是鄰居,”虞笙察覺到自己言多語失,只好將話往回拉一拉:“阿婆也是拿你當自己小孩的。”</br> “高中,”他饒有興致的看她:“就只是認識嗎。”</br> “不管是什么關系,最先都是以,認識,為基礎的,”虞笙悶悶的強詞奪理:“我說的也沒有問題。”</br> “行吧。”段昭并未深究的笑了。</br> 虞笙想結束這個話題:“那個人走的時候,沒纏著你吧?”</br> “沒有,就說了點后悔之類的話,我讓他別再打擾你,不過我估計,他不會聽。”段昭道:“你和阿姨,有需要我出面的,給我打電話。”</br> 虞笙嗯了聲,坦然道:“該面對的反正都要面對,不過,不管是我媽,還是阿公阿婆,就算是我,我們都不可能讓以前的事翻過去,”她小聲嘟囔:“沒有這么大度。”</br> 路燈下,小姑娘較起真時,氣呼呼的模樣,甚是喜人。</br> 段昭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捏。</br> “你掐我干什么?”虞笙不太痛快的瞪他:“你是不是,我覺得我小心眼還記仇?”</br> 段昭故意:“有點。”</br> “這怎么能叫記仇呢?”虞笙很受打擊:“這個男的,他婚內出軌,欺騙我媽的感情,他對不起的是兩個家庭,而且周栩的死他別想逃脫關系,如果他不是這么急著認我,多陪陪周栩,帶她旅個游什么的,她肯定不會跳樓,我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怎么跳樓的不是他呢!”</br> 段昭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笑。</br> 虞笙被他看毛了:“真是,談戀愛,最后倒霉的都是女孩子,就只有你們這些渣男,還在一門心思想認個孩子給自己養老,太壞了。”</br> “什么叫我們這些渣男?”段昭氣笑的看她:“你說他,能不帶上我?”</br> 虞笙委屈的瞄他。</br> 一言不合就,刪好友。</br> 一言不合就,分手。</br> “你也討厭。”她不太痛快的說。</br> 段昭嘆了口氣,看她嘟囔道:“你就是對我,特別小心眼,還記仇。”</br> 怎么就扯到這個問題上了。</br> 虞笙不肯承認的別過頭。</br> “不過,我能接受,”段昭不甚在意的拍拍她腦袋:“你要是對誰都這態度,我就要吃醋了。”</br> “你這,”虞笙的思緒都在飄:“說的都是些什么,我們不是在說,周栩爸爸的事么。”</br> 段昭哦了聲:“周文良這個事,你們做的對。”</br> “真的?”虞笙反復確認他的目光,覺得倒很真誠。</br> “不是什么都能說和解,就和解的。”段昭看她:“對吧。”</br> 虞笙點頭,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給他看手上的東西:“我讓阿婆給帶了飯菜,還有蛋糕也分過了,咱們拿回去吃。”</br> 段昭欣然同意,回車上時,想起什么的,從后座拿了個紙袋給她:“我剛回來時,還給你捎了點零食。”</br> “什么啊,”虞笙好奇的拆開:“糖雪球?這個要吃完飯才能吃吧,消食的,我肚子都餓癟了。”</br> “走,”段昭發動車子:“回家。”</br> *</br> 到家后,段昭把帶回來的飯菜又熱了熱,端到桌上。</br> 虞笙正在切蛋糕,阿婆阿公他們都很少吃甜食,就只留了一小塊給他們,三分之二都被帶回來了,她拿刀比劃帶兩顆草莓的那一大塊,問他:“這么多夠吃嗎?”</br> 段昭將兩顆草莓捏起來放到她那小塊上,端起來,拿叉子戳著吃,順便開了個玩笑:“夠我明天跑二十公里了。”</br> “熱量太高么,”虞笙去搶他手里的:“你那給我吧,你別吃了。”</br> 段昭剛吃一口,她就過來搶,他不干的舉過頭頂,讓她夠不著:“你都說要給我吃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br> “我不是怕你跑的累么,”虞笙不再跟他搶,坐下吃自己的。</br> 段昭不太在意:“我習慣了。”</br> 虞笙有點心不在焉,忽的想起虞婧文新交的那位“超低齡男友”,就忍不住想打聽:“你們訓練都是這個強度么,那是不是年紀再大點,就練不動了?”</br> 段昭沒怎么聽出重點:“哪至于。”</br> 虞笙攥著叉子,沒什么情感的戳著蛋糕,也不吃。</br> 她該如何讓他知道,不是在問他。</br> 想了想,她決定直奔主題:“你們隊里,最大的運動員,多大年紀?”</br> “三十一了。”段昭說。</br> “誰?”虞笙眼睛一亮。</br> 段昭遲疑著答:“李恒。”他往她碗里夾了些菜:“你怎么光戳蛋糕,也不吃?”</br> 虞笙回過神,見蛋糕上已經被戳成蜂窩,忙把那一小塊挖下來,吃掉,若有似無的感嘆:“都三十一了,還一直訓練,也沒時間談戀愛吧?”</br> “他孩子都兩歲了,”段昭放下筷子,看她問:“怎么想起問他?”</br> 虞笙頓時興致全無,急于切換目標:“噢,就隨口問問,”她咬著那個光禿禿的小叉子:“這不是,上次采訪你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就想,多了解點。”</br> 段昭意味深長的哦了聲:“別把叉子咬碎了,往肚里吞。”</br> 虞笙恍然拉回思緒,忙又挖了一小塊蛋糕吃:“你們隊里,就沒有別的,歲數大的?”</br> “教練、助教、領隊,”段昭頗為疑惑的迎合她的問題答道:“還有個隊醫,六十多,返聘回來的,這夠大嗎?”</br> 虞笙覺得,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br> 隊醫條件夠優秀吧?六十多是老了些,不過也不是沒可能。</br> “隊醫,”她說:“就六十多那位,他老伴,還有孩子都不管了?”</br> “孫子都上幼兒園了,”段昭配合道:“再說人也不是長期跟隊。”</br> “哦,”虞笙迅速切換下一個:“我上次采訪,好像見過你們領隊,就應該是上有老下有小,這個年紀吧,這么忙,怎么兼顧工作和家庭啊。”</br> 段昭:“隊內消化。”</br> 虞笙:“什么意思?”</br> 段昭:“領隊的老婆,是隊醫。”</br> “這倒是個解決的辦法,”虞笙又劃掉一個選項:“像教練,助教他們,是不是也都隊內消化?”</br> “小姑娘,”段昭悠悠的盯著她看:“我坐在你對面,陪你聊別的男人,這個滋味,不太好受。”</br> 虞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