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br> 古耐蜷縮在床上,喵了一聲。</br> 虞笙換上自己的t恤和背帶褲,將古耐抱在懷里,小心翼翼的推開臥室門。客廳里沒人,她左右看看,另一間臥室門關著,還有間門敞開的,好像是個放雜物的屋子,不知道段昭還沒起,還是不在家,她試探的對著空氣輕咳了幾聲。</br> 無人應答。</br> 古耐突然從她臂彎跳到地上,跑了。</br> “古耐。”虞笙被它帶到餐廳,這才看到餐桌上放著段昭買好的早餐,一籠小包子,一個茶葉蛋,還有三瓶果粒橙,飲料杯底下壓著張字條。</br> 虞笙拿起來——我回隊里訓練,早餐給你買的,走時把門關上就行。</br> 想了想,她在字條底下添了個謝謝:D</br> 吃完早餐,虞笙告別古耐,喝著果粒橙在街上閑逛,快中午時,她往回走。阿公阿婆也剛好回來。</br> 阿公阿婆都以為虞笙此行就是和虞婧文到京城玩幾天,怎么也沒想到是個“陰謀”,氣得阿公電話打到美國,父女倆都是硬脾氣,在電話里吵了幾句,無疾而終,阿公煩悶的去摸煙盒。</br> 阿婆余光一掃,拿走:“都中午了還抽什么煙,趕緊去洗菜,準備做飯。”</br> “得。”阿公一拍大腿,站起來往廚房走。</br> 虞笙忙說:“阿婆我不餓,你和阿公剛回來,休息會兒。”</br> “不累,”阿婆擺手:“我一想到你昨天一個人從機場跑回來,身上沒錢,又進不來門,我心里就不踏實。”</br> “沒事的阿婆,我這不挺好的。”虞笙沒當回事:“我昨天在桑菓家住的,她媽媽還給我包了餃子,三鮮餡的。”</br> 她和桑菓從小學就是同學,那時她剛來洵陽,班里都笑話她不會說普通話,只有桑菓主動跟她玩,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好朋友,后來初中分開,也沒斷聯系,高中還約著上了一個學校。</br> 阿婆將信將疑的瞅著她微笑:“嗯?”</br> “真的,”虞笙真摯的眨眼:“我們倆還去中心大街逛了幾個商場呢。”</br> “你啊,”阿婆氣笑了,手指點點她鼻尖:“你這點小把戲,還跟你阿婆用上了?說得有鼻子有眼,一看就是編的。”</br> 虞笙:“......”</br> 謊言被戳破,小姑娘軟下來,拉著阿婆的手晃:“我是怕你擔心嘛,我昨天遇上一個好心的鄰居,讓我去他家里住了一晚上。”</br> “鄰居?”阿婆謹慎起來:“哪家的鄰居?”</br> “樓上,十幾樓的,”說到這,虞笙含糊了:“是個小姐姐。”</br> 阿婆遲疑良久,最后站起來:“我們從你叔公家帶了些特產,人家肯收留你,我們理應去當門道謝的。”</br> 萬!萬!不!可!</br> 虞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還好心理素質過硬,好說歹說,找阿婆要了謝禮,又從自己零花錢里抽出張一百的,等到晚上,敲響段昭家的門。</br> 手在門上停了好幾分鐘,沒人。</br> 她悻悻而歸。</br> 更沒想到的是,一連好多天,段昭家都沒人。小哥哥搬家了?虞笙胡思亂想的,居然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古耐也見不到了,她為此沮喪了好幾天。</br> 還在周記本里特別抒情的寫了一篇——“古耐,明天不見。”的傷痛文學,大意就是有的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的人,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道別,就再也不見了。</br> 返校時,班里正處于文理科分班前的最后一次聚會,這篇周記還被語文老師當成范文,聲情并茂的朗讀了一遍,教育大家要牢記高一一年的同窗之情,后來又延伸到叛逆期的少年們,不要光想著頂撞父母,要珍惜親情等等等等。</br> 班里其實沒幾個在聽的,大伙都對晚上的開幕式議論紛紛,興奮至極。</br> 那天8月8號。</br> 虞笙也特別激動,感覺洵陽這座非承辦城市,也借著舉國歡慶的光,洋氣了一把,大街小巷難得的布滿鮮花。</br> 從學校一出來,她就直奔家去了,開門的時候,一個聲音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頃刻間,排山倒海的不安向她襲來。</br> 虞婧文站在客廳,斬釘截鐵的說了句:“我是她的監護人,我就有權利帶她走!”</br> 虞笙站在門口看著她,整個人都空了,門都沒關。</br> 屋里的三個人同時看向她,阿婆走過去把大門關上:“苡苡,你回來了。”</br> 她站著沒動。</br> 阿婆又拉她手:“這件事還在商量。”</br> 本是緩一步,結果虞婧文沉不住氣:“沒有商量的余地,明天下午的飛機,你趕緊收拾行李,再跑我就打斷你的腿!”</br> “啪”的一聲,阿公扔出手里的茶杯,瓷片濺了一地。</br> 虞笙的感覺是,迎頭一擊,她懵了,但這一下讓她醒過來,只剩抵觸:“媽,我不去,你把我腿打斷吧。”</br> 幾乎同時,阿公吼出聲:“你動她一下試試!”</br> *</br> 一直僵持到晚上的結果是,虞婧文要求和虞笙單獨談談,就在她自己的臥室,阿公阿婆只能答應。</br> 母女倆進屋,虞婧文關門,開門見山:“上回是從機場逃跑,這回呢,你又打什么小算盤?”</br> 虞笙壓抑著情緒,沒激怒她。母女倆從來沒有心平氣和的聊成過,虞婧文忙,一天當八天用,她這個女兒本來就是累贅,更不可能分到她的耐心。</br> “問你話呢。”虞婧文催促:“低著頭干什么?”</br> 虞笙咬著嘴唇:“我不去美國。”</br> “你再說一遍。”虞婧文冷言。</br> “我不和你去美國。”虞笙抬頭,倔強的看她:“我就想留在這,跟阿公阿婆在一起。”</br> “你這是目光短淺。”虞婧文怒其不爭:“你爸在華盛頓買了別墅,給你找了最好的學校,你到那,就能享受一等一的教育,住最好的房子,多少人求之不得,你還有什么不滿……”</br> 虞笙小聲反駁:“他不是我爸。”</br> “我跟他結婚了,他怎么不是你爸?”虞婧文盯著她問:“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他也是你后爸,你叫他爸爸,沒有問題。”</br> 虞笙有些無言:“媽,是不是你覺得,他不介意你帶個拖油瓶,跟你結婚,他就很偉大,我就應該叫他爸爸,可是你問過我么,我介意。”</br> “你有什么可介意的。”虞婧文覺得可笑:“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個孩子,怎么這么多心思!”</br> 心思多,是她想這樣的嗎?</br> 從第一個生物學上的父親,到繼父,到個一閃而過的老總,現在又是個美籍男友,一個接一個,虞婧文用身體向上攀登的喜悅感,她一點都體會不到,反而覺得壓抑、痛苦,就想快點滿十八歲,沖出這個籠子。</br> “頭一回聽說爸爸還能見一個認一個。”虞笙起身去書桌前翻出套英語卷子,拿筆開始做,想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默默抵抗。</br> 虞婧文一把抓走她的卷子:“什么叫見一個認一個?我結婚,還不是為你好,想給你找個靠山,想讓你跟別的孩子一樣,該有的都有,日子也好過一點!”</br> 太荒唐了。</br> 虞笙氣得筆摔在桌上:“你們大人能不能別這么虛偽。”</br> 承認是你自己想依附男人有這么難嗎……</br> 虞婧文氣得發抖。</br> “啪”的一聲。</br> 虞笙毫無防備的,被打了一個耳光。</br> 虞婧文聲音沒有溫度:“我真沒想到,你竟然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虞笙,你生下來就是為了折磨我的嗎?”</br> 她還報什么幻想,媽媽是可以為了男人打她的。</br> 強烈的委屈感襲來,虞笙噙著眼淚不往下掉,推開虞婧文,撞開門跑出去。</br> 阿公阿婆沒攔住,喊聲隨著她奔跑的速度,終于被淹沒在風里。</br> 自由了,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br> 虞笙也不知道跑了多遠,CBD廣場上方的巨幕上,正在同步直播開幕式,紅裙女孩引吭高歌,使她停下腳步。</br> 夏夜街頭,蟬聲鳴鳴,大家都縮在家里看開幕式,街上少有行人,虞笙蹲在廣場中心,哭聲埋在臂彎里。</br> 哭夠了,她去小賣店買了瓶果粒橙,找了個沒水的噴泉,兩手一撐,坐在石臺上,仰頭看著開幕式,一邊喝果粒橙,一邊緩著哭完那股一抽一抽的后勁。</br> 突然,一聲女孩子的尖叫,劃破寂靜。</br> 虞笙拿飲料的手抖了下,以為自己幻聽時,又一聲清晰的“救命”傳來,她跳下石臺,膽怯的尋找聲源。</br> 街角胡同凌亂的人影引起她的注意,她小心翼翼往那個方向走,摸了摸口袋,糟糕,出來的太倉促,手機忘了拿。</br> 走近時,求救的聲音反而聽不到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嗚咽。</br> 虞笙躲在墻根處,偷看一眼,嚇得呼吸都停了。</br> 男人俯身將女孩壓在地上,手上的動作極其不堪,女孩兩條雪白的腿掙扎、扭動,但無濟于事。</br> 這是犯罪。</br> 虞笙全部的思想在那一刻斷了,隨后才反應過來,她得幫那個女孩。可是街頭巷尾,空無一人,情急之下,她沖胡同口喊:“警察來了!”</br> 她沒想到那男的反應這么快,她逃跑時,撞上那人兇狠的目光0.1秒,這短暫的0.1秒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扭頭就跑。</br> 男的不知道吃錯什么藥了,沒逃,反而跟著她追。</br> 不怕真的有警察抓他嗎!虞笙崩潰的,沒目的的跑,前面是個下沉廣場,穿過去有地鐵站,相對人多一些。她自作聰明的跑下樓梯,結果腳下一個不留神,臺階踩空了,她整個人跌了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