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昀將他們這次突然到訪的目的告訴段昭。</br> “匿名信確實是周栩寫的,但是咱們之前全都想錯了,隊里管得嚴,她根本沒有機會,更沒有那么大膽子,在你吃的東西里面放藥。”賀昀嘆了口氣,一五一十道:“前一陣子全國錦標賽,賽前動員大會上,體育局的領導想把你上回出的這件事當做典型,在會上說,但是后來他們整理材料時,發現個挺大的問題。”</br> “什么問題。”段昭皺了皺眉。</br> “這件事我也是聽我爸私下說的,”賀昀說:“好像他們整理資料時,發現有幾分化驗報告,數據結果是不同的,查看后確定,其中一份,有被人篡改過的痕跡。”</br> 虞笙看到段昭緊緊攥拳,輕輕捏了捏他的手。</br> “改動痕跡挺不容易發現的,”賀昀解釋:“要不是看見之前存檔的文件,還真不容易被發現,這件事發生以后,體育局長,也就周栩她爸,立刻就被調查了,現在還在調查中,反正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他爸咬死說不知道,所以誰干的,還沒結果,但能確定的是,你是沒有使用過興奮劑的。”</br> “能不能恢復名譽,能不能解禁,回隊,我們就不知道了。”韓昊說。</br> “我爸在催這事呢,也申訴了,我覺得,”賀昀思考著道:“最起碼,解禁問題不大,至于你回隊的事,我們都在寫聯名信呢,能爭取的,用不著你說,大家也都幫你想著。”</br> “知道了,”段昭應了一聲,看著大伙:“謝了,兄弟們,”他又重復了一遍:“謝了。”</br> 虞笙手扣在他手背上,頭一次覺得他手這么涼。</br> “對了,還有個事,你可能想不到,”楊一喆弱弱的說:“周栩,你知道吧。”</br> 這個名字剛被拎出來,仨人頓時表情神秘的,誰都不出聲了。</br> 段昭打破沉默:“周栩我知道,你說的那個想不到的事,我不知道。”</br> 韓昊一鼓作氣:“周栩,半年前被人,那,那什么了。”</br> 段昭和虞笙都是震驚得一愣。</br> 楊一喆說:“反正這兩天,隊里關于她的傳聞挺多的,她現在也不來訓練了。”</br> 韓昊起了個頭,就像打開話匣子:“還有人說這事.....”</br> “行了,”賀昀打斷:“那些事回再說吧,大過年的,你不嫌掃興啊!”</br> 段昭留意到賀昀沖楊一喆和韓昊無聲的使了個眼神,很明顯,似乎有意回避著誰。</br> 他覺得不是自己,那就可能是,虞笙。</br> 這讓他感到很奇怪。</br> 后來這事就沒人再提起,韓昊和楊一喆嚷嚷著以水代酒,一大幫人,鬧鬧騰騰的吃完一頓飯。</br> 飯吃完,段昭怕虞笙跟他們一幫男生待得悶,帶她到樓下溜達。</br> 雖然才九點多,卻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放炮。</br> 竄天猴嗖的沖上夜空,在頭頂轟出咚的一聲。</br> 虞笙震得縮脖子,仰頭望著躥上天的煙花,凍紅的耳朵突然傳來熱烘烘的感覺,是段昭將雙手扣在她的耳朵上,幫她取暖。</br> 她轉頭,段昭捧著雙手哈氣,哈完,又重新蓋住她的耳朵。</br> 溫暖更添幾分,她笑起來,眼里亮晶晶的。</br> 兩個人就這樣在樓下看了會兒放炮放花的,這會兒大家都吃完飯,帶孩子出來玩,汽車模樣的小煙花在地上咻的一轉,托出一道火花尾巴。</br> “太小兒科了,”段昭看著那個滅了的小汽車,沖虞笙道:“看得一點都不過癮。”</br> “小區廣場那邊有放禮花的。”虞笙往前面一指:“我都和阿婆阿公每年都看,你不會不知道吧?”</br> “我還真不知道,”段昭驚訝道:“我這是搬到這來以后,頭一次在家過年。”</br> “那你以前在哪兒過。”虞笙問他。</br> 兩人往那邊走,幾個大點的孩子在地上甩了幾掛兩百響的,炮花屑噼里啪啦飛得到處都是。</br> “以前就在隊里,”段昭下意識把她拉到里面,護在里側:“一般都有比賽,如果沒有,就跟叫上賀老師他們,去‘這里’玩一通宵。”</br> 虞笙想起他們剛才說的話,給他打氣:“你肯定能回去比賽的,而且我覺得,肯定挺快就能回去。”</br> 段昭語氣帶著興奮:“借你吉言,那到時候,你去看我比賽嗎?”</br> 虞笙點頭。</br> 她覺得,他會拿冠軍的。</br> 而且是世界冠軍。</br> 到廣場,那戶愛買禮花的人家還沒出現,倒是各種煙花,也不少。</br> 她抬頭看著天上綻開的煙花。</br> 段昭看著她的側臉,煙花在她的眼里散開,一朵朵很漂亮。</br> 她忽然察覺,扭頭看他:“你看我干什么?”</br> “好看,”段昭不想告訴她這個秘密:“就想這么看。”</br> “你神經病吧,”虞笙想不明白的笑起來:“我臉上又沒放花。”</br> 少傾,那戶愛放大煙花的,抱著大紙箱子來了,點燃,隨著轟的一聲,夜空中綻開絢爛火花。</br> 一朵又一朵,他都從她眼里看的。</br> 一大箱子禮花放完,差不多十點了。</br> 段昭牽著她手,揣進自己兜里,慢慢溜達著往回走:“你說,一會兒是回我那,還是回你那?”</br> “不回你家嗎?”虞笙有點懵,這是要各回各家嗎?</br> 他男朋友想讓她自己回家?是這個意思?</br> 少女循循善誘:“除夕都玩通宵,咱們樓上樓下的,還得站在陽臺上視頻通宵嗎?傻不傻啊?”</br> 如果他現在邀請她去家里,她還是愿意的,再晚一分鐘,她就回家捏“男朋友”,捏到他反彈不回來。</br> “我是說,”段昭剛開口,身后噼里啪啦的炸開。</br> 有人放炮。</br> 他無奈到只能喊:“咱倆,一起,回我家,還是,你家?”</br> 虞笙被他這副傻樣逗得直笑。</br> 段昭無言的等到這輪炮聲結束:“我家,賀老師他們肯定沒走,要是二人世界的話,去你家也行。”</br> 原來是這樣。</br> 虞笙裝模作樣的露出笑臉:“既然是過年嘛,就是要過人多、熱鬧。”</br> 段昭:“.....”</br> 她忽然有種,第一次調戲男朋友成功的成就感。</br> 結果下一秒,段昭突然朝她“啊”的一聲大喊,拔腿開始追她跑。</br> 這一下措不及防,虞笙嚇得沖口尖叫,撒丫子往家那個方向逃。</br> 警笛聲突然擦肩而過。</br> 虞笙腳步慢下來,看到身邊經過的警車,一直停在他們樓門前,有幾個下樓放炮的人,不明所以的停下手里的動作,駐足圍觀。</br> 她見段昭也隨她停下腳步,問到:“是不是哪家放炮點著了什么?”</br> 她小心繞開著火這個詞,怕他聽著不舒服。</br> 段昭并未介意:“著火應該報火警。”</br> 兩人邊聊邊向家的放向走,警車里的人像是看到他們,兩側門同時打開,其中一人短暫的思考了片刻,徑直朝他們走來:“請問,你是段昭嗎?”</br> 虞笙下意識勾住段昭的手,被這個問題問到茫然,從這位警察臉上看出與節日氣氛不符的嚴肅,她莫名緊張,余光里看到段昭坦然的點了點頭,她的手也同時被他緊緊攥緊。</br> 但總覺得不太對勁。</br> 另一個警察隨后走來,從口袋里掏出證件給他們看:“段昭,我們現在懷疑你與一起Q奸案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br> 冷不丁的一句。</br> 突然,一束煙花炸開,在夜空散落成花,一束未落,一束又起。</br> 虞笙吃驚得看向段昭,他眼里倒映著絢爛的煙花,臉上卻是一片迷茫。</br> “我,”段昭狀似無語:“什么案子?”</br> “帶走。”警察并回答他,和另一名同事一左一右的扣住他胳膊,拉著往警車走。</br> 虞笙的手被迫與他松開。</br> 他手上的余溫還在。</br> 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br> 她情急,在后面追,兩名警察并沒給她機會,速度很快的把段昭按進車里,關門,車開走。</br> 尖銳的警笛劃破炮竹聲,他在車里回頭看她。</br> 什么情況?</br> 虞笙從頭涼到腳底,周圍還有幾個圍觀的,干脆連炮都不放了,站在樹底下指指點點。</br> 太荒唐了。</br> 又一束煙花沖上天。</br> 她抬頭,看到11樓陽臺上,他噴的那個禿頭笑臉,還在看著她。</br> 虞笙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賀昀他們。</br> 他們本來在玩牌,賀昀給她開門時臉上還貼著三根衛生紙撕的紙條:“你們回來了,”他說完往她身后看:“段昭沒跟你回來?”</br> “樓下來了警車,”虞笙腦子現在一團亂,說話也顛三倒四:“找段昭的。”</br> 賀昀一愣。</br> 韓昊和楊一喆罵了句臥槽,站起來扒著窗臺看。</br> “已經走了,”虞笙急得眼睛都紅了:“把他帶走了。”</br> 賀昀和他們面面相覷。</br> 虞笙沒法準確形容自己的心情,就是,明明好端端的在過年,在期盼來年交好運,看煙花,看鞭炮,就在這時,轟的一下,天塌了。</br> 世界都毀滅了。</br> “你們知道是怎么回事嗎?”她聲音里帶了點哭調。</br> “你先坐下,”賀昀拉了把椅子過來:“慢慢說,到底什么情況?”</br> 虞笙哪有心思坐下來,就站在那,把剛才樓下的事對賀昀他們說了一遍,他們本來也是驚訝的,等聽完,賀昀罵了好幾句臟話,緊跟著就拿電話打。</br> 沒多大會兒就通了,賀昀對著電話一通質問,那邊是個女孩子的聲音,極其尖銳,幾乎是喊,后來就變成又哭又喊。</br> 虞笙斷斷續續聽到幾句,女孩崩潰的喊——</br> “我才是受害者!”</br> “你以為我想嗎?”</br> “要不是他!就不會這樣!不會!”</br> “你給我解釋!解釋啊!啊!!!”</br> 喊到賀昀眼眶通紅的沉默下來,隨后,電話里的女人厲聲警告:“別再打擾我女兒,不然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br>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br> 虞笙的心跳隨之重重一跳。</br> “是,”她隱約想起一個名字,喃喃道:“周栩嗎?”</br> 賀昀看著她,愣愣的坐在沙發上:“這事說來很復雜。”</br> “你慢慢說。”虞笙咬著嘴唇。</br> 本來已經睡了的古耐,被外面的聲音吵醒,邁著悠悠的步子走出來。</br> 虞笙看見它背上頂著那個“朕”字,眼睛鼻子就都很難受。</br> 她蹲下把古耐揉在懷里,揉著它的毛,忍著哭的沖動,對賀昀道:“從頭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