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丟!人!現!眼!”</br> 馬主任的咆哮從班主任辦公室傳來,辦公室外,虞笙抱著一摞語文作業本嚇得貼墻站著,不敢進去,緊隨而來的是拍桌子的巨響。</br> “華老師啊華老師,”馬主任痛心疾首,怒不可遏:“我說沒說過,今天教育局的領導來學校抽查,升旗儀式,務必要讓你們班最穩妥的學生來,我說沒說過?”</br> 沉默。</br> 虞笙替敬愛的華蓉捏了把汗。</br> “我讓你叫陳屹然當升旗手,你倒好,非要給這個段昭一個機會,你看看?升旗儀式,說跑就跑,那小子就不光是學習差,連道德品質、都不可救藥!”</br> “馬主任,我覺得您太武斷了...”華蓉低聲解釋:“這孩子不是這么不靠譜的學生,肯定是有原因。”</br> “他那樣的還叫靠譜?”馬主任聲色俱厲:“你去聽聽各科老師是怎么評價他的!”</br> 虞笙愣神,從早晨升旗儀式以后,段昭就跑了,學校里找不著他,現在過去兩節課,也沒見人。</br> 語文作業他也沒收。</br> 她抱著那摞作業本,心情復雜。</br> 一聲摔門,馬主任突然出來,虞笙嚇得氣都沒了,直勾勾的瞪著他:“馬,馬主任。”</br> 馬主任看她一眼,氣頭上,什么也沒說就走了。</br> 虞笙也沒進辦公室,總覺得華蓉畢竟是老師,也要面子,讓她聽見被上級領導罵肯定不舒服。</br> 她抱著作業本回班了,這兩天班里燥得很,后門開著,她貪近路,剛一進去,就聽見有個女生問:“常玥,你前幾天不還說男生不壞女生不愛,你就喜歡段昭那型的,怎么變卦了。”</br> 常玥座位是靠門的第三排,在前面,圍著幾個女同學正聊得熱火朝天。</br> 虞笙沒動,想聽聽常玥到底說什么。</br> “我可不敢喜歡他了,”常玥聲音拔高:“以前聽說他嗑.藥,我覺得跟天方夜譚似的,今天我才知道這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你們是沒看見,他舉著旗子時,藥癮就上來了,整個手都在哆嗦,嚇死我了!”</br> 虞笙皺了皺眉,常玥這個話說得她想揍她,結果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本書從視線里飛過,直勾勾砸中常玥腦袋。</br> “你嘴巴干凈點!”蔣星遙站起來:“我看你才像磕.藥的!”</br> 虞笙在心里道了句漂亮,那一刻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暴力傾向。</br> “你罵誰呢!”常玥被砸急了,推開桌子,沖到蔣星遙跟前推了她一把:“我讓你砸我!”</br> 這一推,讓蔣星遙爽快跟她撕扯起來,兩人互不相讓,小公主顯然不是常玥的對手,常玥就算被同學拽著,還是義無反顧的扯著蔣星遙頭發不撒手。</br> 虞笙想都沒想的沖過去,懷里的作業本嘩啦啦掉了一地。</br> *</br> 段昭接到朱思明電話時,人正在學校對面的網吧,屏幕上一頓亂戰,幾個炫酷大招過后,死傷過半。</br> 他戴著耳機,目光幽深,下顎緊繃,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好,手機在桌上響了三次,他才醒過神,像做了一場噩夢似的盯著閃爍的屏幕。</br> 看見是朱思明三個字,他眼里黯了黯,遲疑到電話快掛斷才接。</br> 對方都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哭喪著嚷:“老大啊,小學神跟人打架,給叫辦公室去了!”</br> “?”</br> 他都懵了,小朋友?打架?</br> 也沒問是跟誰,段昭推開椅子,就往學校跑。</br> *</br> 虞笙、蔣星遙和常玥都剛從華蓉辦公室回來,華蓉可能是今天發生挺多事的,人疲憊,也沒怎么說她們,就都讓回班了。</br> 他們回班時正是自習課,本來嘰嘰咕咕的班里,因為她們三人進來,頓時安靜,靜到只剩常玥的哭泣聲,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委屈似的。</br> 虞笙趴在課桌上悶悶不樂。</br> 桑菓拿棒棒糖哄她:“乖啦小笙笙,我才一小會兒不在教室,你怎么就跟人打起來了。”</br> 虞笙很不開心:“你說的好像我很愛打架一樣。”</br> 她說完,正巧那邊也有同學正在安慰常玥,常玥委屈巴巴的說:“虞笙快把我手擰斷了,她表面上的那個老實巴交的勁兒,都是裝的。”</br> 桑菓聽得生氣:“常玥,虞笙脖子上這道紅的,是你抓的吧?”</br> “常玥,”蔣星遙不怕她:“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你的嘴!”</br> 常玥被同桌拉了拉,翻了個白眼。</br> 虞笙悶悶不樂的叼著棒棒糖,趴在課桌上,這個角度剛好面向蔣星遙。</br> “我沒想到你有兩下子。”蔣星遙挑了個大拇哥:“厲害!”</br> 她更郁悶,她真的沒怎么著,就是用了兩招鎖人的技巧,完全是怕常玥把蔣星遙頭皮都掀起來。</br> 正心情無法平靜時,教室門被撞開。</br> 虞笙被聲音嚇一跳,錯愕抬頭,撞上段昭憂心忡忡的目光。</br> 班里徹底靜了,連啜啜哭泣都戛然而止。</br> 段昭什么都沒說,整個人氣壓極低,三兩步沖進教室,抓住虞笙的手腕,在眾人目光之下,拉著她走出教室。</br> 兩人去了實驗樓一樓樓梯下那一小塊秘密藏身地,并肩坐的話,這個空間大小剛好。</br> 小到虞笙能感到,周圍全是他的氣息,彌漫著很好聞的沉木香。</br> “學會跟人打架了?”段昭盯著她,小朋友倔,一直低著頭看腳尖,死活不看他:“為什么?”</br> “跟你沒關系,你別管。”</br> 狹小的空間,少女綿軟卻擰巴的嗓音敲著墻壁,不知道哭過沒,嗓子還帶點啞,段昭心里一下就讓她弄得特別不是滋味。</br> 他聽朱思明說了,因為常玥說他壞話,蔣星遙先動的手,后來虞笙就也沖過去了,掰著常玥手腕,生生要給人掰折了似的,帶著股無名火。</br> 朱思明還說:“老大看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樣。”</br> 段昭罵他混蛋。</br> 其實他自己才是混蛋,見著人,都沒關心一句,還跟審小孩子的口氣似的,問她為什么打架。</br> 段昭“嘖”了聲,拖著小朋友下巴讓她仰頭看著自己,他就是想看看小朋友傷著哪沒,聽朱思明說常玥撓她,要真給撓傷了,甭管常玥男的女的,他都得讓她吃點教訓。</br> 結果就在那一瞬間,小朋友照他手就是一口,還咬住沒松勁兒。</br> 段昭疼得一愣。</br> 小朋友眼眶通紅的瞪著他咬,像惹急的小野貓。怪不得,剛才一直低著頭,他嘆了口氣,一點沒躲,用這點工夫看了看她臉,脖子上有一道紅的,還好沒破。</br> “這是常玥撓的,疼嗎。”段昭問:“我回班給你撓回來。”</br> 虞笙還咬著他沒吭聲,她有時是挺犟的。</br> 空蕩蕩的空間里,她聽見少年氣息悠長的笑了聲。</br> 這是人被咬之后該有的反應嗎?</br> 虞笙心思繁亂的松口。</br> “不咬了?”段昭手上一排小牙印,還挺整齊。他手罩上小朋友的頭頂,聲音帶了點哄:“我小時候有人給我算過命。”</br> 虞笙將信將疑的看他:“誰這么愛管閑事。”</br> “道士啊,說我是唐僧轉世,”他拖著腔調:“咬我一口,能長生不老。”</br> 她沒憋住,深覺荒唐的笑出來,在眼眶里轉悠半天的那點眼淚頓時也給憋回去。</br> “那還挺好的,”虞笙腦子里生出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如果你哪天錢不夠花了,就割一小塊肉到街上賣,準能賣出好價錢,說不定還能在最好的地段買套大房子。”</br> “我在你眼里,”段昭哭笑不得:“就是個賣肉的?”</br> 虞笙沉默,這個總結的方法讓她聯想到某種不太正規的職業。</br> “你不要有這種想法,”她反過來教育他:“還是要靠本事賺錢,不能靠肉。”</br> 段昭氣笑了。</br> 小朋友又嚴肅的跟了句:“也不能想法太叛逆,行為太離譜,就算你有再多原因,也要和大家說清楚,不然會讓人覺得你這個人...”</br> “怎么?”他問。</br> “不太好...”怕他誤會,她又忙解釋:“雖然我不這么認為,但是別人可能會。”</br> “常玥?”段昭一語中的,聲音沉下來:“你就是因為這個跟她打架?”</br> “我說了跟你沒關系,”虞笙不肯承認:“我打架是因為蔣星遙被抓頭發。”</br> “行吧,”段昭往后靠了靠:“我這個人呢,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但我知道你在乎,你放心,我不會讓人在背后說你什么的。”</br> 虞笙一愣,覺得他話里有話:“你想怎么?”</br> “想讓你好好上學,”段昭懶倦的敷衍:“別辜負老父親一番苦心啊。”</br> 小孩兒很不喜歡這個稱呼的瞪了他一眼。</br> *</br> 段昭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很鄙視的事,但前思后想,這是最直接的辦法,能堵住常玥那張喜歡說三道四的嘴。</br> 放學后,在學校門口那條破敗的堂子路,他把常玥堵住了,胡同里那幾條流浪狗他都喂熟了,不讓走,狗就不走,常玥被他叼著煙趕到胡同里時,狗沖著她嚎叫,常玥嚇得貼著墻哭。</br> 段昭覺得自己很壞,終于有一天,他也變成曾瑯的樣子,去欺負比他弱小的同學。</br> 常玥抹著眼淚說:“你到底是...為蔣星遙和虞笙她倆中的誰出氣。”</br> “你不用管,”段昭冷淡的吐著煙霧:“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別他媽成天在后面說別人壞話。”</br> “是...是因為我說你,你生氣了?”常玥委屈:“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不說你了。”</br> “你說我的那些,對我來說,還沒一個屁響。”段昭撣了撣煙灰:“不過,虞笙也好,蔣星遙也好,要是再讓我聽見你說她們一個字,就不是今天這種情況了。”</br> 常玥哭著點頭。</br> “后面兩年,安分點,我不會對你怎么著,”段昭朝胡同口揚了揚下巴:“走吧。”</br> 她顫顫巍巍往回走。</br> “也別盤算著找誰告狀,”段昭掐了煙,最后提醒:“你速度沒我快。”</br> 常玥可能真怕了,嗚嗚嗚的點了好半天頭,又搖頭說了幾個不會,轉身跑出胡同。</br> 一瓶果粒橙從頭頂掉下來。</br> 段昭看著三樓黑漆漆的窗口,皺了皺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