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在說出那句“今天晚上,你在家里等我”時,就已經意識到嚴重口誤了,她和段昭是鄰居這件事,全校可能也就華蓉一個人知道,連桑菓她都沒說。</br> 課間,聽完八卦的桑菓一臉震驚:“我的天啊,小姑奶奶...”</br> “別叫我姑奶奶,”虞笙別扭著:“你都把我叫老了。”</br> “好好好,”桑菓舉手投降:“少女,亭亭玉立的妙齡美少女,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br> “什么事?”虞笙道。</br> “就是...就是,”桑菓蠻羞澀的:“今天晚上你去段男神家里補課的時候,能不能偷偷拍一張他的裸.照?”</br> 虞笙:“?”</br> 桑菓降低要求:“只脫上半身也行!”</br> “你燒糊涂了吧?”虞笙摸她額頭:“我是去他家里給他補習功課的,不是去春滿樓看花魁的!”</br> 桑菓給他一個“別說了,我們都懂”的眼神。</br> 虞笙頓時覺得解釋不清,是啊,她為什么要把補課地點定在家里?就在教室不香么?真是的,她蠢死了!</br> 轉念一想,不對。</br> 虞笙托著桑菓的小臉問:“這位言情小說作者,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段昭?”</br> 桑菓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去男神家里給他補課,反正是挺吸引人的,就是可惜,我成績沒有那么好。”</br> 虞笙悶悶的哦了聲。</br> *</br> 這一天,虞笙連中午廣播時念稿子,都有點不在狀態,總算耗到放學,老師離開教室。</br> 段昭利索的把桌上僅有的本子和一支筆扔進書包,往肩膀上一丟,經過虞笙:“小老師,晚飯后見。”</br> 虞笙就納悶了,倆人明明住同一個小區,他總能比她早到家。</br> 她慢吞吞的把書裝進書包,哎不對,怎么就晚飯后見了?在哪見?家里?</br> “等等。”虞笙追上他:“就在班里吧,我們還像以前一樣,晚走一小時,周一到周五分別補習語文、英語、歷史、地理、政治,數學要講的比較多,周六找個寬裕的時間,去麥當勞給你講,行嗎。”</br> 段昭想了想:“還是回家吧,各走各的。”</br> 從上次被曾瑯堵在學校以后,他就一直戒備,怕哪天再有躲不掉的爛事,如果在學校補課,免不了一起回家,他覺得不太好。</br> “一男一女的,”虞笙有點誤會:“家里不方便。”</br> “想什么呢,”段昭趁沒人注意,極輕的彈了一下小朋友額頭:“你家也行,讓你阿婆阿公在邊上看著,放心了嗎?”</br> 段昭說完就走了。</br> 虞笙默默站了會兒,懊惱自己怎么這么多心思,相比之下,段昭就是嘴上愛開幾句玩笑,其實人坦蕩多了。</br> 她回到座位,把書包收拾好,背著往車站走。</br> 路上還在想,她不能這樣,就是一個吻而已。</br> 不對,那不是吻,是自由落體后意外的碰撞,就跟蘋果砸牛老爺腦袋是一個道理,她只是碰巧,砸著他嘴唇了。</br> 就是這樣。</br> 妙齡少女的初吻還在。</br> 虞笙抹了抹嘴唇,從學校走到公交車站,要經過一個往左延伸的死胡同,叫堂子路,因為周邊小餐館特別多,胡同里堆得垃圾快成山了,流浪貓狗也多,她有時會帶一兩根小火腿,路過流浪的貓貓狗狗時,扔給他們。</br> 她今天剛走到堂子路時,尖銳的犬吠聲嚇了她一跳,兩條狗狗站在胡同汪汪汪的叫個不停,一塊磚頭飛出來,狗狗落荒而逃。</br> 這是,有人在虐待流浪小動物嗎?</br> 虞笙察覺不妙,趕緊往胡同口跑,越近,就越清楚的聽到打斗和扔東西的聲音,等站在堂子路路口時,她整個人都呆了,一個穿匯文校服的少年,背對她站著,寡不敵眾的面對著圍住他的好幾個男的。</br> 她猛的縮回到墻角躲起來,單一個背影,她也能認出來,是段昭。</br> 可是另外那些都是什么人?好像有一個還紋了個難看的花臂?</br> 是混混吧?</br> 虞笙摸著兜里的手機,要報警嗎?還是回學校搬老師解救一下?</br> 不行,他是段昭。</br> 她連事情經過都沒弄清楚呢,怎么報警,莫名其妙的,想起朱思明那些話——“段爺爺確實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干架有一手,一個人能干倒一個隊”,“差點給人捅死”......</br> 這些人跟他是什么關系?</br> 虞笙打了個冷戰,倉皇失措中,看到堂子路上面的窗戶,有了想法,轉身就往反方向跑。</br> 緊挨堂子路的那一片窗戶是一個街邊超市,從堂子路這一面,看見的是超市后身,整面墻,被底商小餐館做飯的油煙熏得斑駁發黃,懸掛的幾個室外空調,發著陳舊的轟鳴,蘸著黑色油污的排風扇葉,嗡嗡的轉著,完美的蓋過了棍子砸人的聲響。</br> 一樓都是底商,虞笙直接乘電梯跑上二樓,靠堂子路的窗戶在緊里面,已經被貨架擋得嚴嚴實實,她急得在幾個貨架之間轉了半天,也只在放果粒橙的架子旁邊看見個縫隙。</br> 虞笙抽出好幾瓶果粒橙,墊著腳尖扒窗戶,段昭抬手抵擋住向他襲來的棍子,抬腿踹在一個人的肚子上,那個人被他踹出老遠,撞翻了一個垃圾桶,他轉過身去跟另一個打,背上冷不丁被人砸了一棍子。</br> 這不行,他一個人打七八個,就算打得過,也得受傷。</br> “小同學。”聲音從背后傳來。</br> 虞笙嚇得渾身一顫,果粒橙全掉在地上。</br> 是個阿姨年紀的理貨員,幫她把果粒橙撿起來:“你看什么呢?”</br> “我剛才...”虞笙佯裝鎮定:“給這底下的小貓喂了點吃的,但是它怕人,不肯吃,”她越說越順:“我就想看看,我走了以后,它吃沒吃我給它的火腿。”</br> “哦,”阿姨信了:“你去三樓洗手間,那能看見,這瓶瓶罐罐的這么多飲料,再砸到你!”</br> “知道了,”虞笙豁然開朗,從她懷里拿走果粒橙:“謝謝阿姨。”</br> 結完帳,她匆匆跑到三樓超市外面那個隱蔽的洗手間。</br> 一進去,就聞見沒沖掉的陳年糞便味兒,虞笙嗆得捂住鼻子,比朱思明身上的味道還難以接受,而且環境也臟,地上都是不明液體,窗子雖然不算高,但玻璃蒙了厚重層灰,什么都看不見。</br> 虞笙墊腳挑著干凈的地方走到窗前,伸手推窗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窗棱都生銹了,推不動,她手上弄得都是黃的黑的鐵銹渣子,少女沒管這么多,鉚足勁,壓著把手往外推。</br> 哐當。</br> 窗戶推開,風吹進來。</br> *</br> 段昭踹翻曾瑯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咣當”的巨響,連他在內,幾個人都停下來,他抬頭看,三樓一面窗戶打開,好像有個影子迅速縮回去。</br> 曾瑯罵道:“tmd,大白天鬧黃鼠狼!”</br> 三秒之后,又打起來。</br> 從上回曾瑯在學校這堵過他一次以后,段昭就知道他還得來,日子跟他算的差不多,曾瑯上回挨他不少打,養幾天,再攢點人,夠了就來找他了。</br> 段昭反扣住曾瑯的胳膊,摁在背后,弓起膝蓋猛的朝他肚子頂了好幾下,曾瑯被揍得口沫橫飛,用腳別住段昭的小腿,兩人一起摔在地上,亂七八糟的垃圾蹭的身上都是。</br> 曾瑯帶來的一個幫手從地上抄起棍子,從段昭背后偷襲。</br> 突然,一聲小而清晰的口哨聲。</br> 那人停頓時,恰好給段昭機會,他余光瞄準,一個反手將人撂倒。</br> 曾瑯趁機揮拳時,又響了聲口哨。</br> 這回大家都停下,三樓那個開的窗戶黑漆漆的不見光,處處透著詭異。</br> 段昭也沒察覺上面是誰,不過口哨只帶來幾秒的停歇,這幫人喪尸突圍似的,全朝他沖過來,人太多,他只能抓著曾瑯一個揮重拳,背上挨了好幾棍子,他都沒停,打得曾瑯鼻子嘴上都是血。</br> 一般一人打五個以上的,就只能照一人打,打的那人撐不住了,另外幾個就顧不上跟他耍橫,都忙著去拉那個快被打死的。</br> 除了這種打法,就只能逃了,他不想逃。</br> 頭頂上的口哨一聲接一聲響起,越來越密。</br> 他們這幫人都打瘋了,跟鍋粥似的,難解難分,口哨起不到任何作用。</br> 一個瓶子掉下來,圍著段昭的一個人,捂著腦袋被砸得嗷嗷叫。</br> 段昭一愣,看著地上骨碌碌的瓶子,那是...果粒橙?</br> 他抬頭看三樓那間詭異的黑洞,一只小手飛快的又扔了一個,扔完就縮回去。</br> 又一個被砸的扯著嗓子罵。</br> 這鍋粥終于散了,段昭松開曾瑯衣領,兩人都退開彼此幾十公分。</br> 段昭喘著氣兒:“別堵我了,你現在打不過我。”</br> 曾瑯臉被揍得跟豬頭似的,肚子也挨了好幾下,手捂著老半天才直起腰:“你叫人了?”</br> “你沒叫?”段昭覺得好笑:“那這幫都干什么的。”</br> 曾瑯啐了口吐沫:“你他媽跟老子玩陰的,老子這輩子纏上你了!”</br> 段昭嘆了口氣,不是怕他,就是煩,還惡心,誰愿意一天到晚解決這些破爛事,可這人就跟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br> 多少年了,總也甩不掉。</br> “單挑吧,”段昭擼起校服袖子:“就今天,打個你死我活。”</br> “別他媽拿這話嚇唬老子,”曾瑯也不示弱:“打就打!我今天要是不送你去見見閻王殿,我就配不上兄弟們叫我這一聲狼哥!”</br> 兩人針鋒相對,一觸即發時,警笛聲突兀的在頭頂鳴起。</br> 大雁由北至南的飛過,笛聲刺破天空。</br> “操。”曾瑯罵了句:“改天!改天我讓你跪下叫我爺爺!”</br> 說完,曾瑯帶人氣勢洶洶的走了。</br> 無賴。</br> 段昭閉了下眼,攥著的拳頭漸漸松開,他撿起地上的兩個果粒橙,仰頭看著那個窗戶,落日光線仍強。</br> 他瞇著眼,吹了個口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