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五分鐘,段昭跑回來,掀開醫務室里間的門簾:“在這邊,老師你幫著檢查檢查,怎么筷子碰一下,就流鼻血了?”</br> 虞笙覺得他比自己都急。</br> 校醫給她做了詳細檢查,又問了些問題,確認是外力所致,沒有骨折,并無大礙,然后讓她平躺在床上,拿了個冷毛巾塞到她手里:“你就在這休息一會兒,拿毛巾按住鼻子,多按一會兒血就能止住?!?lt;/br> 段昭還是不太放心:“不用開點藥?”</br> “不用?!毙at說。</br> “那是不是得給她吃點補血的東西?”他指虞笙搭在床頭的弄上血的校服:“她流了挺多血的?!?lt;/br> 虞笙一直默默的聽著,有點感動,又很想笑。</br> “真不用,”校醫是個年輕女人,在他倆之間來回打量一番,意味深長:“你們倆什么關系?”她笑著問段昭:“我知道了,這你小女朋友吧,這么在意。”</br> 虞笙:“?”</br> 猶如一道驚天霹靂,她腦袋差點炸了,這校醫怎么能亂八卦呢!</br> 虞笙連忙搖頭搖成撥浪鼓。</br> 校醫叮囑:“同學你不要這么搖晃腦袋,血還沒止住呢?!?lt;/br> “對,”段昭在一旁附和:“你點頭就行了?!?lt;/br> 虞笙:“?”</br> 段昭你是個大傻子嗎?</br> 虞笙整個眼神都哀怨了,你是故意的還是急得脫口了?</br> 匯文一向禁止早戀的,就算屋里站的只是個校醫,</br> 那!也!不!能!說!</br> 她聲音捂在涼毛巾里:“不是...”</br> “我知道了,”校醫擺擺手,拿起床頭的“血衣”丟給段昭:“那邊有水池,去把你小女朋友的衣服洗一下,干了可能就洗不掉了?!?lt;/br> 還是女生了解女生,可是,為什么!要!段昭!來洗!</br> 虞笙郁悶死了,眼巴巴又無力回天的望著和藹可親的校醫亂點鴛鴦譜。</br> “拿著啊。”校醫催促,朝段昭使了個眼色:“快去?!?lt;/br> 段昭手指縮了一下,隨后拿住校服沒有粘到血的地方,把那小片血裹起來走出去洗。</br> 校醫對虞笙露出一個神秘的笑:“這你們年級校草?你喜歡吧,我看出來了?!?lt;/br> 虞笙急得瞪大眼睛,都沒來及反駁,校醫擺擺手,瀟灑的走了。</br> 她怔怔看著與外間隔開的門簾,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水聲響起的聲音,段昭接衣服時的猶豫她注意到了,人家根本就不想給她洗衣服,這個校醫是怎么想的,真是,以為誰都喜歡暗戀嗎,太讓人難堪了。</br> 上課鈴響的時候,水聲也停止。</br> 虞笙從床上坐起來,看到段昭從外間進來:“你怎么起來了?”</br> “你沒聽見么,”虞笙說:“上課了,二姐的課?!?lt;/br> “我讓朱思明請假了,你再躺會。”他打開衣服,晾在一根繩子上,臉色依舊不是很好:“流這么多血,還急著上什么課?!?lt;/br> 虞笙:“......”</br> 女生是每月流一次血,還死不了的生物,你可能不了解。</br> 所以這點鼻血,她真不覺得有什么。</br> 晾完衣服,她和段昭就沒什么話了,一個平躺著,另一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還是空間很小的一間屋子,虞笙感覺整個氣氛都不太對勁。</br> “你...”</br> “你...”</br> 兩人同時開口,虞笙的聲音悶在濕毛巾里,干脆不說了。</br> “好點嗎?”他問。</br> 虞笙點頭,嘗試把毛巾拿下來,吸了點涼氣,確實好多了:“好像不流血了?!彼龘沃惭刈饋?。</br> 段昭嗯了聲。</br> “回去上課吧。”虞笙穿上鞋。</br> “對了,”段昭叫住她,從口袋掏出一厚沓鈔票:“飯卡給你退了,錢你拿著,愿意吃什么就吃?!?lt;/br> 虞笙瞠目,艱難的拿住錢,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飯卡是能退的。</br> “哎這個錢,”她心虛的抓脖子:“我媽也真是的,怎么往飯卡里面充了這么多,我得吃多久才能吃完,”她隨便分出一半錢給他:“要不你幫我吃點?”</br> 段昭好笑的一眼把她看穿:“你覺得我吃不起飯?”</br> 虞笙是覺得,他在烤串店幫阿姨干活,頂多能攢點學費,生活費肯定比較吃緊,但少女也不好意思直說,只好旁枝末節的提了句:“我看你總是拿著一大瓶可樂喝,可樂喝多了當然就不餓了?!?lt;/br> “你這小腦袋瓜想什么呢,”段昭嘖了聲:“我喝可樂是因為從小就沒痛快喝過,還挺好喝的?!?lt;/br> 可樂這么隨處可見的飲料,他從小都沒怎么喝過,虞笙拿著錢,很喪。</br> 段昭從那個小朋友眼里讀出了同情,只得耐著性子解釋:“我十一歲進省隊,可樂,炸雞這些東西,教練都是不讓吃的?!彼灶D,自嘲的扯嘴角:“現在不一樣了?!?lt;/br> 少女豁然中,居然感到這句話有些耳熟,以前好像聽誰說過,但又回憶不起。</br> 試探性的,她問:“你為什么不在省隊了?”</br> “朱思明不是早就跟你們說過嗎?!倍握巡凰愫苷浀幕亓诉@句,手在褲兜里摸出煙盒,礙于小朋友在,又放回去,兩手交叉放在腦后,伸長了腿,懶洋洋的靠著椅背。</br> “我不信。”她說。</br> 他不咸不淡的扯著笑,臉上寫著你愛信不信。</br> 虞笙不是很甘心:“那你還能回去嗎?”</br> 面前這個幫助過她很多次的人,她就是想從他口中聽到一句希望。</br> 想聽他親口告訴自己,他不是朱思明說的那樣,他頭頂有藍天。</br> 不料,他語氣更淡的說了句:“沒用?!?lt;/br> 她沒太聽懂。</br> 段昭清了清喉嚨,這會兒覺得嗓子挺干的,聲音也帶著點?。骸拔沂钦f回去也沒用,我這輩子上不了冰場?!?lt;/br> “為什么?”她下意識問。</br> “沒為什么?!?lt;/br>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br> “其實你留在匯文也挺好的?!庇蒹喜恢涝趺垂膭钏?,只能試試看:“二姐說過,只要你多努力,兩年的時間把成績提高到三百多,還是很有很大希望的,而且我也能幫你補課,高考時你就能考一所你自己喜歡的大學?!?lt;/br> 然后呢。</br> 讀個體育類的專業,有路子的當個老師,考個公務員,至少混個鐵飯碗,像他這種什么都沒有的,頂多自己開個小店。</br> 把高中文憑混下來足矣,還浪費錢上什么大學。</br> 段昭一下下晃著椅子:“別替我做決定,你決定不了?!?lt;/br> 忽然有一瞬間,虞笙體會到二姐作為班主任的恨鐵不成鋼與無奈。</br> 那種感覺就是,你知道他還有希望,可他自己卻偏要往陰溝里走。</br> “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也確實有很多人,不能迎難而上,”虞笙說:“陶淵明打了一場敗仗,于是歸隱田園,寫出了歸園田居,王洛賓一生坎坷,投身西北,創作了在那遙遠的地方,他們確實不怎么勇敢,但至少用另一種方式,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你呢,你逃避得有價值么。”</br> “小朋友,”段昭輕輕嘆了口氣:“這是你寫作文的素材吧,用到我身上了?”</br> 虞笙說得口干舌燥,現在覺得挺失望的,她可不適合當老師,沒有二姐那樣的耐心。</br> “那你隨便吧?!彼龔睦K子上摘下衣服,去上課了。</br> 語文課還沒有結束,虞笙抱著衣服,和段昭一前一后的回到教室。</br> 華蓉課正講到一半,看見兩人回來,非常關心的問虞笙:“鼻子流血了?現在沒事了吧?”</br> 虞笙搖搖頭,華蓉欣慰的目送兩人回座位,段昭主動幫助同學這件事,讓她又看到曙光,不,她一直都沒放棄。</br> “天干氣燥,同學們一定要注意身體,多喝水,多活動。”華蓉繼續講課。</br> 臨下課前五分鐘,她合上教材:“今天的課就講到這,”她清了清嗓:“下課前,有兩件事跟大家說一下?!?lt;/br> 同學們拭目以待。</br> 段昭沒怎么聽,也沒睡覺,想著那莫名其妙的五千塊,還有一中午的雞湯,總覺得說不通,給賀昀發了信息:那天晚上,阿姨沒跟那小孩說什么吧?</br> 賀昀:哪個小孩?</br> 段昭:給你寫卷子那個。</br> 賀昀:小學神啊,她就是我的幸運之神,有了她的卷子,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了!</br> 段昭:問你的話呢?</br> 講臺上華蓉高亢的嗓門響起:“第一件事,就是咱們班班長的人選,根據你們上一學年所有學科的綜合成績,還在學校參與過的活動來看,目前有三個人選,虞笙、陳屹然和劉巖磊,接下來兩個星期,三位同學都是咱們班的代理班長,參與班長競選,第二件事,我需要一個課代表,就,”她指了指:“段昭吧。”</br> 全班都愣了。</br> 陳屹然舉手:“華老師,我不認為段昭能勝任這個職位。”</br> “今天虞笙同學鼻子出血,段昭主動把她送到醫務室,這就是樂于幫助同學的表現,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開始?!?lt;/br> “可是...”</br> 華蓉示意他不要往下說:“陳屹然,你現在已經是代理班長,老師希望你能和所有同學友好相處?!?lt;/br> 陳屹然很不服氣的瞪了前桌的段昭一眼。</br> 段昭注意力全在手機上。</br> 賀昀給他回的信息:那天早晨小學神一直問你,我媽看小學神對你挺上心的,而且正好問到那,就把你父母去世的事說了,不過你放心,別的那些都沒提,哦對了,小學神還對我媽說了很多你的優點,反正一直到走,說的話都還圍著你轉。</br> 段昭看著那條信息,無聲的笑了笑,想象出一副畫面——</br> 小朋友拖著下巴坐在阿姨對面,一口一個,段昭。</br> 那畫面還挺有意思的。</br> 他剛才是哪根筋搭錯了,對人這么冷漠?</br> 段昭皺了皺眉,按滅手機屏幕。</br> 華蓉看大家沒有提出異議,非常滿意的收起教案:“行,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下課。”</br> 哪件事?</br> 段昭置之事外的愣了愣,站起來追著華蓉跑出教室。</br> 虞笙默默收回目光,替華蓉無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