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這聲爸爸給段昭叫懵了,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走神的功夫,小朋友又仰起臉,沖著她意猶未盡的叫了聲:“爸爸。”</br> 他摸了摸小孩兒的額頭,不燙,就是醉。</br> 旁邊的吉他手三觀都被刷新了:“我操,你把她媽那個了?不對啊,你多大就能?”</br> “你他媽閉嘴。”段昭有點小煩,托住小朋友,打橫抱起來。</br> 小朋友很不配合,一直在他懷里掙扎踢腿,聲音糯糯的呢喃:“我想喝酒。”</br> 還喝酒?</br> 段昭警告的低頭看她:“你到底喝了多少酒?”</br> 小朋友彎著眼回應他的嚴肅,一點不害怕,不對,她壓根都聽不懂,還伸出小手抓他領口:“讓我下來,我想聽歌,聽他們....”小手忽然指著樂隊的方向:“唱歌...”</br> 段昭覺得脖子上疼了一下,低頭,才留意小朋友還貼了甲片,挺鋒利的,是個屬貓的沒錯了。他嘆了嘆氣,把她放下來,扶著站穩:“你想聽歌?”</br> 小朋友重重點頭:“聽歌。”</br> “那我是誰?”段昭問她。</br> 小朋友沖他笑:“爸爸。”</br> 段昭:“……”</br> 他趁其不備的從小朋友手里奪過她那只酒瓶子——40度的芝華士。</br> 她喝了快一瓶,難怪醉成這樣。</br> “還給我,”小朋友還跟他搶:“我要酒。”</br> 段昭仰脖干了,然后把瓶子倒扣給她看:“沒了,爸爸喝了。”</br> “爸爸壞。”小朋友嗔怪。</br> 段昭嘴角帶著一絲不明顯的笑容,居然這么意外的,看到了這小孩的另一面,不像個孩子,或者說,他已經對她固化的印象,在這一天,受到了沖擊。</br> 這是和他同班的,同一年出生,同樣正處于躁動時期的少女。</br> 她會很努力的學習,會傷心,會敏感,也會喝醉酒以后,胡言亂語的鬧脾氣。</br> 和他所以為的不諳世事的小屁孩不一樣。</br> “那如果,”段昭彎著嘴角,忍不住逗她:“爸爸給你唱歌呢?”</br> “好。”小朋友聲音輕輕的,像小貓爪子,專挑人敏感的地方撓。</br> 段昭從樂隊的面包車上拿了把椅子,讓小朋友坐上面,又從旁邊的攤位買了瓶熱牛奶塞進她手里。</br> 鍵盤手奏出音樂時,小朋友就安靜了,拿著牛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br> 有時又覺得她就是個孩子。</br> 段昭低頭淺笑,抓起海綿寶寶的頭套,罩在自己頭上,然后從一旁拿起吉他背上,調整好背帶后,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溫柔的夜色里,被幾個舒緩的音節喚醒。</br> “我的寶貝寶貝,</br> 給你一點甜甜,</br> 讓你今夜都好眠,</br> 我的小鬼小鬼,</br> 逗逗你的眉眼,</br> 讓你喜歡這世界……”</br> 路燈下,</br> 少年戴著海綿寶寶的笑臉,安靜而沉穩的站著,低沉溫柔的音色,點亮了夜空中的星。</br> 少女捧著熱牛奶,眼前像是一個虛幻得摸不著的世界,手心里牛奶的熱度和少年歌聲的溫度一起傳遞到心里,她忽然希望這一夜不要醒來。</br> 最好一直都不要醒。</br> *</br> 天亮時,虞笙從夢中驚醒,瞪著頭頂白花花的屋頂,驚出一身冷汗。</br> 她昨晚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br> 開始是一團黑暗中,有個人向她伸手,那個人的輪廓很模糊,但能看出是個男的,也很年輕,甚至可以說是個少年,她猶豫著想要牽住少年的手時,少年忽然被黑暗吞沒了。</br> 再后來,她又夢到虞婧文年輕的樣子,散著頭發,特別好看,她身邊還有個風度翩翩的年輕男人,男人摟著虞婧文說,我會一直保護你們娘倆,虞婧文小鳥依人的往男人懷里靠,男人卻忽然抽出一把刀......</br> 她就是這樣被驚醒的。</br> 醒來后,她驚魂未定的打量這間陌生的屋子——墻面暗黃,四周掛了幾面卡通圖案的掛布,屋角有個老舊的儲物柜,一旁堆著雜物,迎面有張方桌,兩把90年代常見的折疊椅子。</br> 這是哪?</br> 虞笙緊張的捏住被角,掀開被子坐起來,床板發出咯吱的響聲。</br> 門被推開,陌生女人走進來,看到她后面露欣慰:“小姑娘你睡醒了?去洗洗,洗完吃早餐。”</br> 她滿腦子問號和恐懼,哪吃得下。</br> 下意識,虞笙摸了摸身上,衣服還是昨天穿的那件,高跟鞋也在床底下,她趕緊伸腳穿上,彎腰扣好綁帶:“阿姨,我怎么在這?”</br> “你昨天到夜市這邊逛,還喝醉了,怎么都叫不醒。”阿姨道。</br> “我喝醉了?”虞笙整個人都懵了,一瓶啤酒,喝醉了!?她太出息了!</br> “段昭剛好看見,就把你送到店里休息一晚。”阿姨道。</br> “段昭?”她腦袋嗡的一聲:“他?”</br> 怎么還有他的事?</br> 她心情欠佳的問:“那他人呢?”</br> 阿姨笑笑,拿起桌上的暖瓶和玻璃杯,倒了杯熱水給她:“我們這個烤串店,通常是下午經營到夜里一兩點,段昭經常過來幫我,有時候晚了就睡在店里。”阿姨說著拍了下小單人床:“就是這屋,昨天你在這,他就回家了。”</br> 虞笙捧著熱水杯哦了聲,心情糟糕透了,誰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最狼狽的一面,而且還是,同班同學。</br> 萬一傳出去,她上學都沒動力了。</br> 洗漱完,虞笙心事重重的打量這家烤串店,一層十多張木制桌椅,椅子倒放在桌上,地也剛擦過,阿姨端著早餐給她時,她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br> “阿姨,除了段昭,還有其他同學知道我喝醉的事嗎?”她想起昨天在酒店聽見蔣星遙的聲音,但當著段昭他媽的面,沒好意思直接提個女生的名字。</br> “你們班的蔣星遙來過,不過在看見你之前就走了。”阿姨了然:“你放心,段昭不會在班里亂說的。”</br> 警報解除,但少女還是不太痛快的哦了聲,接過阿姨給她的油條,咬了一口:“昨天的事,謝謝你們。”</br> “都和段昭一個班的,謝什么。”阿姨很健談:“小姑娘,段昭說你學習特別好,還是年級第一,那小子要是不好好學,你平時就多管管他。”</br> 虞笙咬著半根油條愣住,怎么說段昭昨晚也幫過她,沒讓她露宿街頭,她哪能當著他媽的面接他老底,那太不厚道了。</br> “段昭學習挺努力的,轉學過來以后進步十分明顯,”虞笙盡量語氣誠懇,感人肺腑:“他和同學們也都很聊得來,老師們都特別喜歡他,還經常表揚他,阿姨你就放心吧。”</br> 阿姨聽完,笑得合不攏嘴:“小姑娘你快別逗了,段昭那小子我還不了解,他能跟認識一個月不到的同學聊得來,還讓老師喜歡他?那除非太陽打地溝里爬出來的!”</br> 虞笙:“......”</br> “他上課睡覺吧?不學習吧?也不怎么理人吧?”阿姨道:“肯定的。”</br> “也沒那么不好,就...反正,”她看著阿姨那雙精明的臉,只能有一說一,替段爺爺挽回幾分情面:“阿姨你回家后別罵他,就現在這個年紀自尊心都挺強的,他還長得這么高,你還當他是小孩那樣罵的話...容易影響母子關系。”</br> 阿姨聽愣了,半天才醒過味兒來:“我不是他媽媽。”</br> 虞笙啊了聲:“那你是……他老板?他在這打工?他爸媽為什么,要讓他來打工啊?”</br> “他最近是總過來,”阿姨長嘆:“段昭的爸爸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br> 虞笙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怎么接。</br> “他從小和我兒子一起學滑冰,”阿姨慢悠悠的說:“后來倆人一起進省隊,我家那位剛好就是帶他們的教練,隔三差五就把他帶回家來,也跟半個兒子差不多。”</br> 等到阿姨說完,虞笙都沒接上話。</br> 吃完早餐后,阿姨要去進貨,虞笙也得回家了,臨走時,阿姨再三叮囑,別問段昭他父母的事,他不愿意跟別人提這個。</br> 走出“這里”時,虞笙又回頭看了看,難怪他上課總睡不醒,原來是邊上學邊打工的原因。</br> *</br> 周一到學校后,段昭跟往常一樣獨來獨往。虞笙每次想主動跟他說聲謝謝時,他又趴在課桌上睡不醒,弄得她挺心酸的。</br> 中午,虞笙和劉巖磊整理好稿件,開始進行廣播,這是匯文傳統,每天中午一點到一點半由廣播站的幾名同學輪流分享一些故事體會之類的。</br> 少女的音色溫柔治愈,還帶著幾分軟糯:“親愛的同學們,經過一上午緊張忙碌的學習,匯文之聲廣播站,又和大家準時見面了,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虞笙。”</br> “用心去感受,用心去聆聽,讓我們一起翱翔于校園之聲,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劉巖磊。”小胖子男生情緒飽滿的念詞。</br> 虞笙冒出雞皮疙瘩,她從高一就在這,但劉巖磊是第一天,特別緊張,連帶她都有點不自然,等總算播完,她才長舒一口氣。</br> 聽著舒緩的結束曲,虞笙又開始想段昭那件事,該怎么幫一下這個困難的同學?送他點東西?她看向劉巖磊:“你們男生,會收女生的東西么,就…朋友關系的。”她強調。</br> “朋友的話,”劉巖磊直白道:“會吧。”</br> “男生一般需要什么?”虞笙又問。</br> “那太多了!”劉巖磊忙說:“比如科比的簽名?想買雙籃球鞋?要么就是…攢錢去現場看比賽?”</br> “都不是...”虞笙思索著。</br> 段昭需要什么?</br> 他從小無父無母,寄人籬下,靠幫人看店,才去人家蹭兩頓飯,那他應該是...缺錢吧?</br> 虞笙忽然有了方向,她從小對錢沒概念,虞婧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她大筆的零花錢,她沒什么地方花,就都攢起來,到現在有好幾萬,周末的婚禮上,她還摸了兩個最厚的紅包。</br> 一個六千六,一個五千。</br> 但肯定不能直接給錢,太傷人自尊了。</br> 她為這件事糾結了一天,隔天中午,她留意到少年課桌上喝空的大可樂瓶子,1.25升的,時不時就看他喝掉一個,還都是卡著中午之前的點。</br>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想多喝點汽水果腹充饑。</br> 虞笙小腦袋瓜頓時有了主意。</br> 飯乃人生頭等大事!</br> 對,給他買飯,買一年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