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從可視窗內看到,是宋彧。</br> “誰。”段昭起身過去,看到人臉,牽虞笙手回屋:“不開,別理他。”</br> 虞笙:“哦。”</br> 門又被敲響,然后是手機鈴,虞笙和段昭的手機先后響一遍。</br> 段昭沒什么耐心的接:“你他媽閑的慌?滾。”</br> “你們房里亮燈呢,你開個門,”宋彧的聲音從手機、門外同時傳來:“我有大事要跟你們說,非常!大!的事!”</br> 這四面環繞的詭異效果,令虞笙捂了捂腦袋。</br> 段昭把電話掛斷。</br> 虞笙的手機又響了。</br> 她沒辦法,接了,宋彧在里面說:“虞大記者,我是因為你的事才到洵陽來的,剛下飛機就他媽讓人把包偷了,身份證和護照都在里面,我實在是酒店沒法去,你讓我借住一晚,明天我再想辦法,你看行嗎?”</br> 虞笙猶豫。</br> 門又敲響,傳來咆哮:“虞大記者啊,你們倆行行好,我在洵陽也沒別的朋友了!”</br> “要不讓他,在沙發……”虞笙看段昭神色不明,改口:“在地上湊合一晚?”</br> 段昭咽下口氣,過去開門。</br> 慣性使然,正敲門的宋彧帶著他的行李闖進來,段昭嫌棄的閃開身子,這貨踉蹌的趴地上,十分狼狽。</br> 段昭關上門:“誰跟你是朋友。”</br> 宋彧爬起來,虞笙注意到他鼻青臉腫,渾身臟兮兮的,吃驚道:“你跟小偷搏斗了?”</br> “不是,”宋彧一言難盡:“我這是讓泰國警察揍的。”</br> 虞笙“哈”了一聲:“你不會是,犯法逃出來的?那你還是別在這。”</br> “不是,你能別這么不夠意思嗎,”宋彧哀怨,看屋里有做好的飯菜,眼睛點亮,餓狼似的撲過去,坐在虞笙的位子,抓起塊牛肉餅狼吞虎咽。</br> 他剛要拿筷子夾肉吃,段昭搶先拿走碗筷。</br> 宋彧不忿:“至于嗎?”</br> “這我女朋友的筷子,”段昭去廚房拿了副新碗筷,置于桌上,單獨給他撥出一份菜:“注意衛生,你不介意,我們也介意。”</br> “……”宋彧無語幾秒,又繼續邊吃邊說:“虞笙,那個在泰國假扮服務生的人,我知道是誰了,是個女的,我還弄到她照片了。”他說著掏出手機,翻開一個雖模糊但能看清的監控截圖:“就是她,我昨天為弄到這個,還被那幫泰國佬打了一頓,差點命都不保。”</br> 虞笙抿了抿唇。</br> 手機圖像的人正是楊苒。</br> 她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特別不靠譜的宋彧,還真說到做到,給她把那個人找出來了,弄得她不太忍心告訴他,這一切已經結束。</br> 房內變成宋彧的單口相聲,他說累了,才緩緩看她問:“虞笙,你怎么不說話?不高興嗎?我幫你把人找著了。”</br> 段昭插兜,冷聲告之:“我們昨天已經把她送到公安局了。”</br> 宋彧遲鈍的張著嘴,少傾,拿手機說:“那這個能當證據用吧,我發給你們,你們拿給警察看。”</br> “她全招了,”段昭說:“包括泰國的事。”</br> 宋彧放下手機,消化這件事:“那我這個就,沒用了對吧。”他笑得尷尬:“沒關系,抓到就好,省的提心吊膽。”</br> 虞笙真誠道:“還是謝謝你。”</br> “沒事。”宋彧又咬了口牛肉餅,扯到嘴角的傷,問虞笙:“你家有藥箱嗎,我想洗個澡,涂點藥。”</br> “有的。”虞笙點點頭。</br> 安頓好宋彧,虞笙和段昭回臥室吃完晚飯,碗筷沒有洗,段昭不讓她走。</br> “我剛才已經跟他說了,不許他上樓,再說我們也不能不出屋啊,”虞笙說:“我還要上廁所,洗澡,還要給你擦身。”</br> “不擦了。”段昭說。</br> “不行,天挺熱的,”虞笙說完,想到他可能被她摸來摸去很難克制,清了清嗓說:“要不你自己沖沖胳膊和腿。”</br> “我跟你一塊洗吧,”段昭說:“節約用水。”</br> 虞笙:“?”</br> 他給她看傷還沒好的那根手指:“我自己沖也不太方便。”</br> 虞笙一時恍神,居然腦補出那個畫面。</br> 樓下突然傳來聲音:“虞記者,你有毛巾嗎?”</br> 段昭嫌這人礙事,起身要開門出去,被虞笙拉住胳膊:“我去吧。”</br> 她怕這倆人打起來。</br> 出臥室,虞笙站在二樓,沖樓下的宋彧問:“你自己沒帶毛巾嗎?”她指他的行李箱:“里面沒有?”</br> 宋彧一拍腦門:“忘了。”</br> 虞笙:“……”</br> 她回屋,門關上,樓下隱約有窸窸窣窣聲,段昭換了一盞較暗的燈,人過來,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順勢摟住,下巴在她肩膀,偏頭想吻。</br> 樓下又喊:“虞記者,你家有膏藥貼嗎?”</br> 虞笙情緒被打斷,只見段昭背直起來,手也隨之從腰間松開,轉身去收拾碗筷,動作不輕,碗被摞起來時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br> 她懷疑碗都要被磕破了。</br> “虞記者。”宋彧又喊。</br> 虞笙裂開門縫回他:“我找找。”</br> “好的,”宋彧說:“多給我幾貼,我肩膀疼,后背也疼!”</br> 虞笙癟嘴,看著已經摞完碗,暫時找不到事做的段昭:“你有,膏藥嗎。”</br> 段昭嘆了口氣,打開柜子,拿出一卷藍色的繃帶:“給他這個吧。”</br> “這是什么?”虞笙拿在手里看。</br> “肌效貼,”段昭轉身回床上坐著,撈起手機玩:“你從二樓扔下去就行。”</br> 隱隱感受到酸溜溜的味道,虞笙點點頭,開門,丟下去:“廚房抽屜有剪刀。”</br> 給完,她回屋。</br> 段昭埋頭劃著手機屏幕,神情專注,眉毛緊鎖。</br> 虞笙爬上床,想看一眼他在玩什么,見屏幕上顯示網頁名字——貨拉拉。</br> “要拉貨嗎?”她問。</br> “訂輛車,”段昭迅速下訂單,預約時間填的早六點:“把一樓那玩意送走。”</br> “網約車也行。”虞笙建議。</br> 段昭:“他不配。”</br> 虞笙看他這兇巴巴的模樣,覺得有點好笑,默默替宋彧捏了把汗。</br> “虞——記——者——”</br> “我后背夠不著,你能給我貼一下嗎?”</br> 哀嚎再次傳來時,虞笙魂魄都被叫得出竅,還有種,七竅生煙的怒意。</br> 本念在宋彧因為她的事被泰國警察暴揍,還弄得這么狼狽,好心收留他一晚,誰知道這個人這么多事。</br> 比大老娘們事還多。</br> 而且,這個怎么能幫呢。</br> 虞笙掀開被子,要炸。</br> “我去。”段昭放下手機,起身,抱著收拾完的碗筷,出臥室,腳一帶,哐的關上門。</br> 虞笙愣住,這是,生她氣嗎?</br> 這男朋友怎么還是,挺愛生氣的,這個毛病總也改不掉。</br> 生起氣跟炮筒一樣。</br> 就這還好意思說自己像布偶貓?</br> 無毛貓都便宜他了。</br> 虞笙為難的抓了抓腦袋,隨手撈起床上的手機,搜索:怎么哄男朋友高興。</br> 網頁顯示內容,讓她面紅耳赤。</br> 這簡直就是小h文啊。</br> 她興致勃勃的看了好幾段,正投入時,聽到“嗷”得一嗓子慘叫。</br> 緊接著,一聲接一聲,慘叫震天。</br> 虞笙嚇得丟掉手機,跑出臥室,稀里糊涂的看見段昭摁著個藍色木乃伊,宋彧頭和腳在哪都沒看清。</br> “你進屋!”段昭扭頭訓她:“這是你能看的?”</br> 虞笙被他吼得一愣,摸著門回臥室,還很委屈,兇什么兇?</br> 門外,宋彧在罵人:“我操,你他媽有病吧,你讓你給我貼后背,用得著你全給我貼上!”</br> 樓下。</br> 宋彧被胳膊腿都被肌效貼纏得嚴嚴實實,像坨肉墩子。</br> 段昭叉腰看他:“沒完了?信不信我現在給你扔出去?”</br> 宋彧無奈求饒:“你先給我撕開,我保證不再提要求了。”</br> 段昭:“我信你?”</br> 宋彧:“我發誓。”</br> 段昭:“你發的誓跟屁一樣。”</br> 宋彧:“我再把你廚房里的碗洗了?”</br> 段昭:“別再打我女朋友主意,她跟你沒關系。”</br> 宋彧咬牙:“行。”</br> 臥室里。</br> 虞笙按捺不住,溜到門口,裂開一道縫,向樓下看。</br> 伴隨震耳欲聾的慘叫。</br> 她看見段昭速度極快的把纏宋彧身上的肌效貼生生的撕下來。</br> 只剩一條內褲的宋彧抱著身子叫:“我的腿毛,我的胸毛啊啊啊啊啊!”</br> 瞎了她的眼吧。</br> 虞笙砰的關門,太辣眼了,怪不得段昭剛把她兇回去。</br> 慘叫聲漸歇,腳步聲傳來。</br> 虞笙心虛的剛跑回床上,段昭推門回來。</br> 她裝模作樣的拿手機,屏幕其實都沒打開,保持微笑:“你給他貼完了?”</br> 段昭不動聲色的揚眉:“你不是看見了?”</br> 虞笙怕他還生氣:“我什么都沒看見,”她慌亂的下床,打開柜子翻起衣服:“去洗澡么?”</br> 想到那些小h文。</br> 不不,是哄男朋友的方法。</br> 她咬牙決定:“節約用水,人人有責。”</br> 段昭狐疑的看她,順手拿起手機,按亮,看了一眼,頓時目光膠住,拖長音的“啊”了聲。</br> 啊什么啊。</br> 虞笙莫名回頭,見他正看手機,嘴角還留著意味深長的笑,慌作一團,跑過去搶:“你怎么能偷看我手機?”</br> 段昭手揚過頭頂:“這我手機。”</br> “不可能,”虞笙仍在搶:“我指紋打開的。”</br> 她手機和段昭差不多大小,都是黑色,區別在于,段昭沒有手機殼,而她手機殼也是黑色,只是多了個煤球精的頭。</br> 爭搶過程中,她確實看到,那手機沒殼。</br> 虞笙底氣不足的放下手:“你手機,怎么還有我指紋。”</br> “你睡覺時我按著玩的。”段昭不甚在意,手機丟到一旁,按了按肚子:“對了,我剛收拾宋彧,可能扯到傷口了。”</br> 段昭說他扯到傷口時,虞笙還沒來及反應,他就自己躺平到床上,叫她:“你給我把衣服脫了,幫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br> “怎么出血了,你也太不小心,”虞笙擔驚受怕的爬上床,撩起他T恤下擺查看,白色紗布看起來還好好的:“沒出血啊。”</br> 段昭看她嘟囔:“疼。”</br> “哪?”虞笙不敢大意的輕輕按他肚子,找位置:“哪疼?”</br> 段昭:“下面點。”</br> 虞笙摸到他肚臍:“這塊?”</br> 段昭:“還要往下。”</br> 虞笙照做,覺得都要越過紗布了:“你是傷口疼,還是哪不不舒服?”</br> 段昭:“我看看啊。”</br> 他手突然放下來,虞笙手被他撞到,慣性向下一滑,指尖敏感的碰到,某個,位置。</br> 虞笙頓悟,正想縮揮手,被他摁住,太陽穴突突的。</br> “讓你驗個傷,”段昭垂眸,嘴角帶著明顯的笑意:“怎么又占我便宜?”</br> 弄得好像,她伺候這傷員,就是為了,占!他!便!宜!</br> 虞笙抽回手:“你傷沒事,不疼對吧,都是騙我玩的?”</br> 段昭:“疼啊。”</br> 虞笙沒什么好脾氣:“信你個鬼。”</br> “真疼啊,”段昭摸著她指尖,拽到手里:“我又沒吃什么止疼的藥,這一天都疼,我就是沒說。”</br> 虞笙:“那你現在怎么又說了。”</br> 段昭:“不哭的孩子沒奶吃。”</br> 虞笙微張著唇,恍悟。</br> 盡管知道她對宋彧完全不可能,但,</br> 因為宋彧的突然闖入,</br> 因為她無意的說他像無毛貓的玩笑話,而宋彧偏屬于汗毛比較重的,</br> 因為宋彧一再提要求,獲得關注,</br> 他依舊會,每個細節,都在吃醋。</br> 她伸手,抱了抱她的大醋壇子。</br> 翌日一早,貨拉拉司機準時來接宋彧。</br> 虞笙單獨送他離開。</br> 臨走,宋彧依依不舍的看虞笙:“論打架我是打不過他,但咱是文明人,有事說事,也不會總打架,所以我覺得這不叫缺點,至于家世和事業,我不輸他,我家在東南亞都有廠子,我又是獨生子,那些還不都是我的,你明白吧?”</br> “明白,”虞笙誠懇:“但是我從十六歲起,除了他,誰都看不見。”</br> 宋彧無語:“我就納悶了,你怎么這么死心塌地?慣迷魂湯了?”</br> “我專一啊,”虞笙斂起玩笑道:“他是我的少年,是我的現在,將來也會是我的一輩子。”</br> 屋內,段昭站在飲水機旁,慢吞吞的喝完一杯水,注視門口的姑娘。</br> 他的姑娘,也是他的一輩子。</br> *</br> 進入八月份,許多事塵埃落定。</br> 段昭傷后一個禮拜,回隊開始訓練。</br> 虞笙也回到電視臺繼續工作。</br> 辦公室里,虞笙坐在馬主任對面,陳述完理由,氣氛有一瞬間的靜默。</br> 桌上靜放著一份打印文件,馬主任握筆,目光良久落在“借調函”三個大字上,少傾,他抬起眼,看著虞笙:“唐老師受到邀請,特意回國,他參與籌備的這檔國際時事評論欄目,臺里非常看好,他能點名把你調過去,可以說是對你非常器重,這么難能可貴的機會,你說放棄就放棄?”</br> 虞笙面色坦然道:“我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有其他規劃。”</br> “這就是你的,”關主任手指輕點桌上文件:“規劃?”</br> 虞笙點頭。</br> 關主任長吁口氣,大筆一揮,簽字同意。</br> 從關主任辦公室出來,虞笙接到周文良侄子的電話,對方說,周文良三天前搶救無效過世。</br> 自上次醫院一別,周文良病情日益惡化,再無好轉可能,只能靠呼吸機維持殘存的生命。</br> 前一周她又去醫院看過,但周文良當時處于昏迷,他侄子、胞弟和弟妹都在,攔著不讓她看,她后來就沒再去了。</br> 連去世,也是隔了三天才告訴她。</br> 電話里,周文良侄子說:“后事都辦完了,跟我嬸葬在一起,遺產那塊,也辦得差不多,他還剩下些老相冊,和私人物品,你看看要不要,不要我就都處理掉了。”</br> 虞笙輕嗯一聲,掛斷電話。</br> 趁下午有空,她開車去了趟周文良家。</br> 接待她的還是周文良侄子,沒讓進門,他指樓道那個大紙箱子:“都在這了,你翻翻看。”</br> 說完,門關上。</br> 虞笙打開紙箱,最上面是個全家福的相框,照片上是并不和睦的一家人,她往里面翻了翻,東西很亂,有一些證件,還有周栩小時候拿過的獎牌和證書,她逐一打開那些證件,將上面印有身份信息的頁面扯下來,撕碎,其余的放回去。</br> 一個老舊本子吸引她的注意,她拿出來,翻開,首頁上,遺書二字被黑色筆凌亂的劃掉。</br> 后面的內容還在——</br> 我的一生,就像是個笑話。</br> 出生在一個,看似很幸福,卻處處危機的家庭。</br> 我媽媽,雖然很極端,但也確實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愛我的人,</br> 我爸不是,在他眼里,只有他的名聲。</br> 可惜我媽走了,和我姥姥一樣,胃癌,從查出來,到結束,半年時間都不到。</br> 她走了,我就沒有家人了。</br> 周文良不是我的家人,我以為我媽走后,他才找的女人,沒想到,他早就出軌過,他騙過一個女大學生,還和那個人生了另一個女兒,那女孩只比我小2歲,工作什么的都好,人也體面,難怪周文良,死活都要把她認回來。</br> 難怪媽媽死的時候說,他這么多年,從來就沒愛過她。活了半天,我是和我媽相依為命的,她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這,有什么意思。</br> 小姨讓我替我媽報仇,可能是因為,她就是被人出軌的,所以對這些格外的憎恨,她還覺得我不報仇,就是背叛我媽。</br> 可笑嗎?我要報什么仇,我要報仇也是先殺了周文良!他們那些恩怨都怪周文良,一個渣男毀了兩個女人,我媽也傻,這垃圾鳳凰男哪好?為什么不和他離婚?為什么?</br> 反倒是離開周文良的那對母女,過的更好,而且那個女孩,我早就見過她,她是在我出事那天,冒著危險替我引來曾瑯的那個孩子,我恨不起來。</br> 那天我躺在地上,看著曾瑯追她,我說不出話,可我真的希望,她跑快點,跑快點。</br> 后來看到她活的很好,她的身邊是他,真是,很嫉妒,也很羨慕。</br> 還真是,和我眼光很像的一個孩子,像到連喜歡的人都一樣,那我恨周文良,她能恨嗎,能不認周文良嗎?</br> 周文良不配,不配有女兒,我怎么才能讓她知道,讓她相信?</br> 我死她能相信嗎?</br> 后面的字跡越來越亂,語句不通,劃了改,改了劃,最后滿篇寫的都是恨恨恨恨恨。</br> 虞笙看得眼眶通紅,她能感到,周栩當時多崩潰。</br> 難怪,她會在電視臺對面跳樓,她以為她會去她家里報道,然后找到這封遺書嗎?</br> 傻死了。</br> 虞笙深呼吸,調整情緒后,把那封遺書裝進文件袋,又拿了一塊周栩獲得全國青少年花滑比賽的金牌,留作紀念,其他的東西,放回箱子里。</br> 從那離開,她直接去了趟位于郊外的民營醫院。</br> 楊苒罪名沒有很重,被判了一年半,但醫生介紹說,她胃癌已經擴散,引起器官衰竭,最多活不過三個月。</br> 見到她是在病房,門口有一值班民警看管,虞笙推門進去,就聞到連消毒水都無法遮蓋住的臭味兒。</br> 原來挺精致一人,淪落至此,瘦骨嶙峋,蓬頭垢面,連個專門看管的護工都沒有。</br> “我就知道你會來。”楊苒瞳孔混濁的看她。</br> 虞笙沒理她的茬,站在床前,淡聲相告:“周文良死了。”</br> 楊苒神情微怔,隨即瘋癲的笑起來。</br> 笑聲讓人不寒而栗。</br> 笑著笑著,變成哭。</br> 這聲音回蕩在病房中,讓人不寒而栗。</br> “他死了,”虞笙捏緊手心:“你是不是能放下一點仇恨?”</br> “我不想讓他死,”楊苒哭夠了看她說:“該死的是你和你媽!不是周文良!他不配去地下,和我姐姐,和栩栩團聚!”</br> 虞笙拉直唇線,暗道了聲變態。</br> “你姐姐感情的好壞,都是她自己的人生,周文良這個人也是她自己選的,是原諒他還是恨他,也是由你姐姐決定。”虞笙無言的看她:“用得著你操心。”</br> “因為你媽,造成我姐婚姻失敗,家庭不睦,她會得絕癥,就是你們氣的,”楊苒哼笑:“還有栩栩,她就是被你們逼死的!”</br> “你、你姐、還有你媽,你們都是胃癌,這說明,你們有家族史,這雖然不是遺傳病,但發病率和遺傳、基因,都有關系,”虞笙語氣不帶一絲溫度:“至于周栩。”</br> 她將那個寫著遺書的本子放在病床上:“你看看這個吧。”</br> 楊苒怔愣數秒,慌亂的翻那個本子。</br> 虞笙沒多停留,走出病房時,她聽見身后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br> 八月底。</br> 虞笙他們在的這個小區,有兩戶人家開始裝修,一家是原先楊苒租房的那個房東,因為楊苒這個事,房東總覺得給鄰居帶來麻煩,很說不過去,不想繼續住,房子賣給一家四口的老外。</br> 另一家就是段昭那間,她一直沒進去過的房子,但好像也沒怎么裝,就是運了點水泥進去。</br> “你怎么又裝修?”虞笙問他:“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br> “想在一樓留出一間能練體能的地方,”段昭說:“畢竟以后不集訓時,就常回來住了。”</br> 虞笙哦了聲:“我都差點以為,那套房子不是你的。”</br> 段昭笑:“現在都是你的。”</br> 虞笙有點同情:“你談個戀愛,都給自己談身無分文了。”</br> “有你啊,”段昭看她,若有似無的問:“你如果裝修,喜歡什么風格?”</br> “我?”虞笙沒想過,對裝修也沒研究。</br> 她看到蔣星遙從頭到尾裝修、選各種材料到選家具的這個過程,覺得要麻煩死了。</br> 像她這種選擇困難的人,絕對會被逼瘋的。</br> 最后虞笙籠統的說了句:“簡單一點,好看就行。”</br> 反正她也沒打算裝修。</br> 段昭揉了揉她腦袋:“行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