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叫趕鴨子上架么?”</br> 韓方苦澀地一笑。</br> 可很快,他又自問自答地道:“十五歲,那年我才十五歲,我才剛上高一……連班上的同學我都認不全,就被母親從學校里接出來了!父親躺在床上,我的哥哥姐姐們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母親為了保我,打算帶我逃到國外!”</br> “那個時候其實我也很害怕,我年齡很小,哥哥姐姐死了……父親躺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那時候天好像都塌下來一樣!可是,我看到了父親的眼神,父親那不甘心的眼神!”</br> 韓方咬牙道:“我父親縱橫江湖數十年,整個川南道上,提到我父親的名字,很少有人不害怕的!可我父親如此自尊的一個人,居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子女被人暗殺,自己的產業被人吞噬,自己的妻子每天在他床前哭泣,可他卻只能躺著,一句話也說不了,一句指示也給不出!”</br>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看到了父親那不甘的眼神,于是我下定決心,一定要重新讓我韓家崛起,一定要手刃殺害我哥哥姐姐的兇手!”</br> 俗話說,每一個牛逼人物,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br> 韓方就是如此。</br> 當表哥跟我說起韓方的時候,我本以為韓方除了有腦子外,他在江州混得這么順風順水是因為背后還有韓老爺子在撐著。</br> 可誰能想到韓方背后還有這樣的隱秘?</br> 我靜靜地聽著,直至聽到此處,我才低聲問了一句:“那韓少復仇了么?是誰殺了……”</br> “復仇?”</br> 我還沒說完,韓方一聲冷笑,打斷了我的話:“復仇哪兒有這么簡單?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年,我依舊是在蟄伏……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我看來,君子報仇,二十年,那也不晚啊……”</br> 韓方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問我:“阿堯啊,那你可知道我的仇人是誰么?”</br> 我苦笑道:“我估計那個時候,我還在穿開襠褲呢……韓少真會開玩笑!”</br> 韓方微笑道:“也對,阿堯你肯定不會知道!”</br> 韓方掐滅了香煙,他背著手,面朝大江,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的仇家,你其實早已經見過了……其中一個已經死了,另外一個,你昨晚上……不是才剛剛見過么?他還讓我們今晚上八點鐘,去他那里道歉呢!”</br> 一個已經死了……</br> 另一個……</br> 我一聽,心里咯噔了一下。</br> 我心說韓方說的……難道是白爺和何先生?</br> 就算當年韓老爺子突然癱瘓,但韓家的勢力還在,能有這個實力和膽子暗殺韓家的子女的……</br> 除了跟韓老爺子同級別的幾個人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人。</br> 而白爺恰好就已經死了。</br> 韓方說的另一個,自然就是何先生!</br> “是何先生和白爺么?”我試探性問道。</br> 韓方又點燃了一根香煙,點了點頭。</br> “你早就知道是他們干的?”我問道。</br> 韓方微笑道:“我早就知道,而且是十年前就知道……只不過,我沒有證據!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在我父親癱瘓前的一段時間,我聽到過父親跟江州的那幾個大佬,在書房里吵了一架……”</br> 韓方說著咬了咬牙:“那些人當中,就有白耀明跟何先生,我甚至懷疑父親突然的癱瘓,他們也脫不了干系!那段時間,正是白耀明何先生在江州如日中天的時候,一個擴展自己的場子,一個專門負責在各種場子的外圍放水錢,兩個人可以說是狼狽為奸!你可知道大名鼎鼎的蜘蛛場么?”</br> “我知道!”</br> 我心說我何止是知道啊……</br> 蜘蛛場給我的印象簡直是太深刻了。</br> 我認識黑珍珠,也是在蜘蛛場認識的!</br> “蜘蛛場,原本是我韓家的場子!”韓方笑道。</br> “什么?”</br> 我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這……蜘蛛場是你們的場子?”</br> “是的!”</br> 韓方深吸了一口氣:“當年……在我意識到兄長和姐姐的死跟他們有關之后,我當著父親的面兒,告訴了父親我一個重要的決定!”</br> 我說:“你想把蜘蛛場賣給白爺是么?”</br> “不……”</br> 韓方咬了咬牙,他有些屈辱地道:“不是賣,是送!”</br> “這……”</br>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說什么好。</br> 要知道蜘蛛場是什么地方???</br> 那可是個富得流油的場子!</br> 連白爺這種家大業大的,也把蜘蛛場當成心血來培養。</br> 白爺曾經說過,他有三個最大的場子,一是菜園子,二是白城娛樂,三就是蜘蛛場。</br> 可想而知,當年韓方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多么艱難?</br> “當然這還不是最屈辱的……”</br> 韓方冷笑:“我私底下拜了一個干爹……這么多年過去了,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何先生是我的干爹!”</br> “什么!”</br> 韓方這話一出,我差點沒忍住從座位上站起來。</br> 這豈不就是認賊作父嗎?</br> 現實版的射雕英雄傳?</br> “你沒聽錯,我拜了何先生當干爹……”</br> 韓方四十五度角,抬頭望著天空:“我記得那年,何先生帶著一大堆的禮物來看望我父親……那個時候我就意識到何先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能感覺到何先生來的時候有殺氣……表面上跟我父親稱兄道弟,一口一個韓老哥的叫著,可那天,他分明是想趁著看望的機會,殺掉我的父親,甚至把我殺了……”</br> “那時候我已經變成了韓家的獨苗……我不能死!”</br> 韓方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在何先生伸手摸著我的腦袋,叫我小方的時候,我看到何先生身后的那個殺手,已經在掏槍了……于是在他們還沒有動手之前,我跪了下去,我叫他干爹!那年我才十五歲!”</br> “這……這……”</br> 韓方語聲有些激動地敘述著。</br> 我腦海中仿佛都能浮現出當年那驚心動魄的場景。</br> 韓方道:“在何先生聽到這一聲干爹之后,他懵了……我抱著何先生大腿,說我父親現在癱瘓,沒有了意識,以后我韓方無依無靠……我哭訴著,我對眾人說,何先生是我父親的摯友……我要拜何先生為干爹,讓何先生帶我們韓家渡過難關!”</br> “所以他當時忍住了,沒殺你……”我吞了口唾沫,問。</br> 韓方勾起嘴角冷笑:“他太小看我了……也太高估他自己,自作聰明!如果他殺了我,他雖然能想辦法吞噬掉我們韓家所有的產業,但以后在道上的名聲只怕不會太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趁火打劫!可如果他憑空多了一個,可以任他擺布,對他言聽計從的干兒子呢?一個可以當做傀儡來控制的干兒子……那跟吞噬掉我們韓家,有區別么?”</br> 此刻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br> 江湖紛爭太可怕了。</br> 何先生也太可怕了。</br> 而韓方,更加可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