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未見過仙兒這般哭泣。</br> 想著這女子也是個多變多性的妖精，藏著顆七巧的心，是愛、是恨、多情、多愁，誰能辨得出真假來？</br> 但此刻，任誰都看得出、聽得懂，這妮子的淚是有心而生，話也是由心而出。</br> 那婆娑如雨的淚珠真真切切地流著，里面可都是對眼前男人的思念和擔憂吶。</br> 把夏商的心也聽得顫抖了。</br> 今夜月明星稀，茫茫夜空，如湖面一樣平靜，沒有一絲薄云，只有悠悠涼風卷著柳絮。</br> 懷中嬌軀溫軟如玉，縱有涼風習習，心也身也不見冷淡。</br> 只是這瑟瑟的小身子可憐了些，叫夏商心也不忍，不禁環抱左右，脫下自己的粗布衣裳松散地披在了那軟綿綿的香肩上。</br> 這小小的動作像是最好的安慰，讓仙兒的哭聲漸漸地小了、緩了。</br> “你隨我來。”夏商輕聲著，將懷里的姑娘抱著緩步繞過一間穿堂去了別苑的后園里頭。</br> 只有這后園才是私會的佳所，夜風中伴著花草香，靜悄悄的世界里只有若隱若現的蟲鳴，更重要的是，那花壇里的草叢中有著低矮林木和山石圍繞包裹的小天地，人在其中便不用管外界的一切一切了。</br> 片刻后，夏商躺在了柔軟的草地上，雙手枕著頭，仰望著。</br> 視野里卻只有小小的一片夜空，小小的桑樹卻枝繁葉茂，照在不過一手高的頭頂，把下面的人藏得嚴嚴實實。</br> 身后是一面假山，所有的一切都在草木的合抱中，筑起了一片將好兩人共處的小天地。</br> 哭泣的姑娘已收斂了淚珠，靜靜地躺在夏商的耳邊，含著笑，輕輕地對著夏商的耳朵吹氣，像個頑皮的孩子。</br> “喜歡這里嗎？”夏商淡淡問著。</br> “喜歡，能在公子身邊，不管是何處，仙兒都是喜歡的。”</br> 從小生長在白衣教的女人沒有世俗女人那般的羞澀，說著話兒依舊恬靜，笑著抱住了身邊的手。</br> 不知為何，聽到如此直白的話，夏商不覺得有些唐突，反倒感覺很自然，也覺得此刻無比的輕松。</br> 或許就是在這樣的一片小天地里，才能忘記世俗種種，才能心安理得地欣賞身邊姑娘的味道……</br> 又或許此刻正該是男女之間熱烈相吻，情感升華之時……</br> 但這兩人之間卻沒有那種轟轟烈烈的情感，往日的交情似乎只有如涓涓細水的情愫，一種淡淡的曖昧。</br> 此時的安靜相伴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這份寧靜兩人都心照不宣，不愿意去打破。</br> 兩人就這么躺著，感受著彼此的心跳，似乎忘了時間。</br> 許久之后，夏商眉宇間的扭動讓他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仙兒，今夜我以為你該早些來的。”</br> 仙兒嬌笑：“以往不見公子如此心急，為何到了京城卻急著想念仙兒了。”</br> “你不用瞞我，也不用岔開話題。以你的心性，你的身手，應該很容易到我身邊來。而我卻足足等了一個時辰。”</br> 身邊的嬌軀一顫，仙兒緩緩地坐了起來。</br> 夏商隨著起身，單手搭在了仙兒的肩上：“蘇州的英雄大會，你冒死抵擋你的師父，我才僥幸逃走。而后又發生了什么？”</br> “沒……”</br> 仙兒想說，卻又被夏商打斷：“不要試圖騙我，你知道我比你聰明。”</br> 夏商說的是實話，自英雄大會后，跟夏商熟悉的武林后生也都漸漸了解到都察院首座是一類什么人，更知道這位夏大人不是個尋常人。</br> 仙兒沉默半晌，低聲輕言：“說來也不是壞事。當初為公子冒犯了師父，師父確實惱怒，教中也對我這個叛徒聲討了許久。好在師父亦是個重情之人，不忍殺了仙兒，只是……只是讓仙兒戴罪立功，在京城完成一項任務。”</br> “任務？”</br> “這……仙兒不能告知公子，但仙兒保證，這任務不會影響到公子半分。”</br> 夏商眉頭一皺：“此事先不說，但也不能解釋你今夜來得晚了。”</br> 仙兒眼神有些閃躲：“不過……不過是在蘇州收了點兒傷，尚未痊愈。”</br> “受了傷？”夏商可不信，不問仙兒便搭手放在了仙兒的脈搏上。</br> 這一探，夏商的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你騙我，你中毒了！”</br> 仙兒有些慌亂，忙收回手：“沒……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內功受阻，不危急性命。”</br> “放屁！”夏商怒罵一聲，“你中毒了也不跟我說？什么不危急性命？任何毒殘留體內都不是好事。而且……而且老子不相信你的師父對你會這么仁慈，那白衣教也絕不是善類，不可能這么輕易放過你。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毒？到底是什么情況？不然……不然我就不放你走了，直到我找到解毒之法。”</br> 先前的溫柔盡去，現在的夏商兇巴巴的，言語中沒有絲毫商量余地。</br> 這有些霸道，可落在仙兒眼中卻是讓人滿滿的感激，淚珠兒又快掛不住了。</br> “仙兒知道公子是一番好意，但此事公子是幫不了仙兒的。”</br> “我用毒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br> “但仙兒體內的毒非藥石之毒，乃是源于一種丹藥。在白衣教中稱之為噬魂丹。此丹之毒，無藥可解，噓每月服用一枚新的噬魂丹以保全性命，否則當會丟失魂魄成為一具行尸，且服用此丹之后的人不得使用內力，一旦使用內力，結果也將生魂盡失。”</br> “什么狗屁丹藥，我可不信天下有如此玄乎的東西，只要是毒一定有化解之法。你相信我！”</br> 仙兒慘然一笑，回頭盯著夏商，噙著淚：“仙兒不怕死，卻怕忘了公子。公子是天底下唯一一個愿意為了仙兒不顧性命的男子……”</br> “我何曾？”</br> “公子或許忘了，但仙兒不會忘。在揚州怡春院，公子為救仙兒那不顧性命的一跳，便注定了公子是仙兒命中的魔障，一輩子都忘不了，也不愿意忘。可那噬魂丹乃是白衣教新出的煞物，仙兒親眼見過被噬魂丹吞噬生魂的人，他們沒有意識，但卻能夠被人控制做任何事，仙兒怕有朝一日這具肉身會對公子拔刀相向。不想公子認為仙兒是個恩將仇報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