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蠟燭</br> “佛門高僧?分明就是個善攻心計的老禿驢!”夏商心頭火起,險些著了他的道!</br> “大師,您先前說我與佛無緣,現又要我皈依佛門,是否有前言不搭后語的嫌疑?”</br> 草燈淡淡:“若生來結緣,何須人渡之?”</br> “可我為何要修佛?為何要放手?佛又能給我帶來什么?”</br> “因你命中混沌,久居世俗勢必攪動天地,你卻又心念蒼生,不愿為禍。既如此何不抽出世俗中,洗去身上因果,便不會被世俗所惑,這就是佛能給你的。”</br> 夏商嘴角微揚:“然我卻覺世俗之中有所累,有所絆,亦有所喜,有所求。何為人生?便是有了牽絆,有了期待,有了精彩,這些佛給不了。至于我是否命中混沌,前途難料?只能說安于心,隨心意,我可隨風,亦可逆風,心不迷惘,不管天下亂與不亂,都是我喜歡的人世。”</br> “說得如是,且問心中是否如此所想?貧僧見你面容躊躇,心中生疑,已是猶豫不決之相。”</br> “我何曾猶豫不決?”</br> “施主為紅顏所惑,亂花迷眼,尚不知取舍,是也不是?”</br> 夏商眉頭輕蹙,腦中瞬間閃過幾人。</br> 有秦懷柔,有上官嬋,有月海棠,有雅芝,有江南,甚至還有并不熟需的柳如煙。</br> 或許是真少了些與女人相處的經驗,幾人之間,夏商確實有些不知所措。</br> 為紅顏所惑,此話有理。</br> 丟下先前的煩躁,夏商擺正了顏色:“難道大師可為我解惑?”</br> “施主且看這燭臺。”草燈話音一轉,只想香案兩側的燭臺。</br> 燭火搖曳不定,燃著熱烈的光,照亮著禪房。</br> “且問施主,這兩盞燭火孰亮熟暗?”</br> 夏商答道:“不分上下。”</br> 草燈點頭,起身將其中一展燭火取下,放在夏商眼前:“現在呢?”</br> “自是眼前的亮些。”</br> “那現在施主海為心中所惑之事舉棋不定嗎?”</br> 草燈笑了,帶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得色,或許這就是他從佛門之中讀出的禪機吧?</br> 夏商也笑了,望著眼前的燭火,淡淡反問:“大師是想告訴我,燭火本沒有誰亮誰暗,關鍵要看誰離自己更近?眼前的才是最好的?”</br> 草燈瞇眼:“然也。”</br> 夏商卻是搖頭:“先前我以為大師佛心堅定,是得到之人,現在看來心中迷惑的不是我,而是大師你呀!”</br> 草燈皺眉,微瞇的眼睛終于咧開了一條縫,看著夏商,充滿不解。</br> “大師,其實我們都是這世俗中飄零的葉子,隨風而動,只是去過的地方不同,看過的光景不同罷了,本質也是一樣的。您用燭火隱喻,可知眼前的燭火雖亮,卻也有光陰散盡時。且問您,一根蠟燭更亮還是兩根蠟燭更亮?”</br> 夏商說著,拿起燭臺不緊不慢走向禪房昏暗的角落,哪里有陳灰的燭臺架,上面陳列著一排又一排紅燭。</br> 夏商一根一根地點著,禪房中的火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照亮了禪房每一個角落,照亮了正廳的金佛,照亮了草燈凝重的臉。</br> 當所有的蠟燭被點燃,火光充斥整個禪房時,夏商回身淡笑:“大師,你看到了嗎?燈火闌珊處,美不勝收時!不見遠方光景,如何知手中的便是最好的?人生貪念,神佛如是也,您勸我放手,是否有一絲絲不愿意見他人手中之物更多呢?</br> 你以為你了解我,算出了我的一切,其實你根本不了解,因為你被困在這佛門中,永遠不知道更遠的光景,以為別人跟你一樣。你不知道,我想知道并不是哪一根燭火更亮,就算某一根蠟燭的火焰再它也為此刻的通明燃燒著自己。</br> 這座空蕩蕩的廟宇便如我的心,一根蠟燭無法將它照亮,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光,要找更多的蠟燭,但我又不愿意它們燃燒自己,你懂嗎?你不懂!因為這是人的私欲,也是人的真情。”</br> “”草燈沉默,眉頭深鎖,愁容之間不知苦思著什么。</br> 夏商放下燭臺,抖了抖衣角塵土,再度拱手:“金佛雖好,沒有光的照耀它也是一塊石頭。金線袈裟在身,心中若沒有光,它亦是粗布爛巾。大師,我先走了。”</br> 留下一句話,夏商緩緩退出禪房。</br> 禪房外,天空月明星稀,涼意夏風卷動枯葉撩顯凄寂。</br> 月光下,夏商打開寫著判詞的小紙條,不再多看,揉作一團丟入風中。</br> 夜已三更,觀音廟的群寺之中總有那么幾件小禪房尚染著燈火,星光斑駁,與之呼應,偶爾幾聲略重的木魚聲會傳出來。</br> 擊木頌佛,靠的是靜心,心若亂了,木魚聲便亂了。</br> 兩間相鄰的禪房都亮著燈,那點點紛亂的木魚聲好似就是從這兩屋之間傳出。</br> 秦懷柔念著相公,不知對方是走是留,心亂也是情理中。</br> 臨間之中,半睡的皇上草席微卷,不遠的蒲團上賽夫人敲擊著木魚,淡淡地誦經,但聲音似乎比隔壁還要亂一些。</br> 等了十六年的男人終于回來了,然而卻不復當年的英姿颯爽,寫在臉上的盡是歲月的斑駁和年邁地無奈。</br> 賽娥的心里本帶著怨,深深的怨!可一見床榻上男人的模樣,不覺心卻難忍刺痛。</br> 這一別十六年,卻如六十年光景一般。</br> 哪想過再見時對方會蒼老如斯?</br> 白天的對話還悠悠在耳,說了很多,卻聽不到一句自己想要的,想聽的!</br>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應付朝堂爭斗已是費盡心機,哪有心思照顧你母女二人?皇權之上,無奈種種,哪里是常人能理解能想到的?朕希望你能理解。”</br> “今生今世,朕怕是給不了你名分,也接不了你去京城了。不是朕失信于你,實在是如今京城之中黨派爭斗不斷,朝堂內外勾結,他們不敢對朕如何,卻怕會對你們母女不利。以后,你就跟江南在這揚州城里做一戶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吧。賽娥,朕對你如此,你可有怨言?”</br> 木魚的聲音戛然而止,兩行清淚滴落木魚之上:“你是皇上,我哪兒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