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草燈和尚</br> 禪房內，賽夫人端坐蒲團上，正對一張低矮小方桌，桌上一盞小香爐正青煙繚繞，一支青瓷茶壺還冒著熱氣，兩杯茶分列方桌兩側，杯下兩張方巾隔熱，整個陳列細致且一絲不茍。</br> “夏先生？”賽夫人詫異地看著夏商。</br> 夏商卻沒把注意力放在賽夫人身上，看了看茶桌擺設，又看了看屋內，一眼過去并未看到他人。</br> 夏商將要說什么，身側忽來一個熟悉的聲音。</br> “相公?！?lt;/br> 夏商一回頭，果見秦懷柔就在自己面前，一身樸素的白衣，簡單地盤著頭發，沒有絲毫裝飾，但那驚喜交加的眼神里透著濃濃的味道，看著還是那般漂亮。</br> 賽夫人在屋內，并未見到秦懷柔，只見夏商在門前呆愣片刻，心思便從一開始的詫異轉為小小的驚喜，正待開口多說兩句，卻見夏商挪開了腳步。</br> “不好意思，賽夫人，我走錯屋了?！?lt;/br> 簡單的一番話后，夏商主動將賽夫人的禪房門關上，將賽夫人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br> 賽夫人情緒淡淡，苦笑著搖了搖頭，舉杯抿了口茶。</br> “那小子你也認識？”</br> 房中，一個蒼老且渾厚的聲音淡淡飄來。</br> 一個聲影淡淡地站立在禪房不顯眼的角落里，直到門關了過后才緩緩走出，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此。</br> 當此人走出角落，重新落座茶錢，若夏商看到必然會大吃一驚。</br> 和賽夫人同屋的竟是那日在柳莊，身份尊貴的老者，換而言之，就是當今皇上！</br> 兩人似乎已聊了許久，相互間表情平靜，就這么相對坐著，淡淡地說著話。</br> “陛下也認識？”</br> “是個精明人，卻是嫩了些。你是如何認識他的？”</br> “他是江南的先生，江南頑劣，尋常教書先生管教不得，唯有這個夏先生手段高明，讓江南服服帖帖的。”</br> “此子倒是有些胸懷，教江南可以?！?lt;/br> 簡簡單單的對話后，兩人又陷入了沉默。</br> “許久未聽過你唱的小曲了，唱一次可好？”</br> 夏商見了夫人，哪有心思管其他？</br> 跟著秦懷柔去了她所在的禪房。</br> 原來秦懷柔的禪房正挨著賽夫人所在的禪房，先前便是聽到屋外有人吵鬧，便尋著聲音出來一探究竟，哪想會是自己的相公？</br> 正在禪房坐下，便聽隔壁房間傳來了淡淡的歌聲。</br> 隔著墻，歌聲中唱的什么聽不太清，卻聽得出歌者聲線極美，只有音調卻也是非常的享受。</br> 不過，房中兩人皆無心閑談，夏商尚未開口，秦懷柔便搶先問：“相公，你怎么就來了？”</br> “想你了唄?！?lt;/br> “沒個正經！”秦懷柔板著個臉，朝小月揮了揮手。</br> 小丫頭趕緊過來倒茶。</br> 秦懷柔接著問：“家中諸事可還順利？”</br> “順什么順？沒了夫人，家中當然是亂作一團，不然也不會大老遠來請夫人回去主持家務呀！”</br> 前一秒秦懷柔還真信了，后一秒便知是相公的戲言，無奈地搖搖頭：“相公，你來便來了，為何要在屋外喧鬧，此為佛門重地，叨擾了各位香客是不好的。”</br> 夏商沒回答，不愿細說這些，起身走到懷柔身側坐下，一手搭在對方香肩，一手則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對方的小手。</br> 本是一雙光潔如玉的筍臂，今日一看，手心手背都多了些糙雜，不似以往那般柔滑了，撫摸起來還能感覺到一些些細小的口子。</br> 夏商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br> 秦懷柔起先還被相公的溫柔所嬌羞，忽見相公表情不善，便知相公心事，不由得心中憂慮，像要把手抽回。</br> 夏商哪能放手，將夫人的手抓得更緊了。</br> 后又將褲腳推到大腿，看夫人的膝蓋。</br> 果真是一片狼藉！</br> 膝蓋上竟還有干了的血塊！</br> “相公相公我我不是故意故意不告訴你的。”秦懷柔嚇了一跳，以為相公會因自己隱瞞求愿的事而責怪自己。</br> 卻不想夏商在看到夫人傷痕累累的膝蓋時整顆心都碎了。</br> 那本該是比玉還要光潔的肌膚呀！如今卻烙下了滄桑的痕跡！</br> 這一瞬，夏商鼻子特酸，酸得說不出話，酸得睜不開眼，酸得臉紅。</br> 此刻，夏商所有的心思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上，一動不動。</br> 見相公如此，秦懷柔更急：“相公，對不起，妾身不說只是怕相公擔心，所以所以”</br> 慌亂中，一個大大的擁抱忽如其來，一個并不算堅實胸膛卻把秦懷柔的嬌軀完全裝下了。</br> 夏商抱著，抱得很輕柔，生怕自己的一絲絲用力唐突了懷中玉人。</br> 指尖劃過發絲，落在她的香肩上輕輕拍打著。</br> “我說過的，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我說的話，你是不是沒裝進心里？”</br> “妾”</br> “不用妾長妾短，以后我是你，你是我?！?lt;/br> “相公，妾身”</br> “還說！以后我們之間就以你我相稱?！?lt;/br> “相公，有什么不同嗎？”</br> “有！”</br> “妾我不懂?！?lt;/br> “無需懂，我懂便是了。”</br> “哦?！?lt;/br> “懷柔，跟我回家吧。我不想你再為我遭罪了?！?lt;/br> “不可！我跟菩薩說好的，不能失信與菩薩，否則會有大災難的！”</br> “求神拜佛，求的是一份心安，拜的是天地正氣。人生于世，只要存有敬畏之心，佛便不會怪罪。神佛總是向善的，若一定要信徒以糟踐自己的方式來表現求佛之心，這樣的佛又如何值得我們朝拜呢？”</br> 秦懷柔說不過，也不知如何說。</br> “所以，夫人還是跟我回家吧?！?lt;/br> “不行！”秦懷柔還是不答應，“不管相公說的真假，反正我要在此待足百日，正如相公所說，求的是心安。若是今日便跟相公走了，我這一輩子都安心不得。”</br> “阿彌陀佛”</br> 秦懷柔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老僧的聲音。</br> 回頭去看，卻見一身著金線袈裟的老僧在門口含笑而立。</br> “你是？”</br> “貧僧觀音群寺主持草燈，見過這位施主?！?lt;/br> “草燈？”夏商隨口念著，怎么念都覺得不舒坦，似乎在哪里聽過。</br> 想了一會兒，心中明了。</br> 草燈和尚！</br> 我擦！</br> 夏商差點兒噴了口老血，感覺整個廟宇都不正經起來。</br> 只希望此草燈非彼草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