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漏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喝酒吃肉，一直沒有停過，好像這里發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系。</br> 便是這么尋常的舉動，在周圍一切不尋常之中就顯得十分突兀了。</br> 官差拿著刀，半瞇著眼睛朝著夏商逼近：“你是什么人？”</br> 夏商停下了筷子，平靜地看著他，淡淡道：“大華人。”</br> “小子，你這是逗我玩兒呢？”</br> 官差上前一步，把刀插在了夏商的桌子上。</br> “官爺剛才說的，京城中瘋言瘋語多了，說錯了話要死人。</br> 但在下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這便也要被殺？</br> 到底是說話的要死還是不說話的要死？</br> 還是說不管說不說話的都要死？”</br> “你！”</br> 官差徹底被激怒了，正要做點兒什么，被身后的同伴一把抓住。</br> “不要惹事，這人看著不像尋常人，還是趕緊辦公差要緊。”</br> 被這么勸說了一句，那個官差才收手，拿著刀，拖著兩具尸體離開了客棧。</br> 多了這么一件事，客棧里很快就沒人了，本來是住滿了人的客棧瞬間只剩下了夏商兩人。</br> “下手可真狠！”</br> 蕭山忍不住說了一句，“江湖中的仇殺跟朝廷的走狗比起來簡直算不上什么。”</br> 夏商沒有回答，但從剛才的一件事就可以斷定，現在京城的緊張氣氛遠比他所想的還要復雜。</br> 以往李辛當權的時候，雖然京城中各方勢力暗中較勁，但也極少會牽涉到普通百姓，而如今，連普通百姓隨口說兩句就會丟了性命……估計人心之中的陰霾遠比外面的大雪紛飛更甚。</br> 掌柜的和店小二唉聲嘆氣地打掃著店子，相互間都沒話說。</br> 忽然又一個客人走了進來，見到大廳中的慘像嚇得掉頭就走。</br>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乞丐進來了。</br> 本以為這乞丐會嚇得直接開溜，沒想到還湊近了看了看，試探著跟掌柜的問：“咋了？</br> 出了啥事兒？”</br> 掌柜的沒心情說話，根本不搭理，跟店小二招呼了一下，讓他給乞丐端了兩盤剩菜。</br> 乞丐裝了剩菜，很專業地道了一聲“財源廣進”。</br> 然后又埋頭到了夏商的桌前：“兩位爺，外面天寒地凍的，這個……”乞丐笑著，賤賤地搓了搓手。</br> 蕭山心情不佳，很不耐煩地把自己碗里的東西要倒給他。</br> 不想這乞丐往后一退，給避開了。</br> 蕭山眉頭一挑，站了起來。</br> 乞丐也是笑著，拍了拍手里提著的東西：“大爺，今兒吃的是夠了，要是大爺心善，煩請給兩個碎銀子也行。”</br> 蕭山這一路都很克制，當年的宗師，現在居然混到跟一個乞丐廢話，一瞬間心頭火起，一腳就揣在了乞丐的胸口。</br> 蕭山雖然沒有恢復功力，但對付一般人還是綽綽有余，他這一腳直接把乞丐踹到了門口，剛才掌柜給的吃的也全部掉在了地上。</br> 整個人弓做蝦米差點兒一口氣沒有喘上來。</br> 蕭山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了，警惕地看了一眼夏商，發現夏商并沒有露出什么表情，這才有些不安地坐下。</br> 他不是害怕一個區區的乞丐，而是擔心自己還沒能回答剛才夏商的問題。</br> 他的作用在哪里？</br> 夏商并沒有想這些，只是有些好奇地看著門口的乞丐，感覺這個乞丐跟一般的乞丐有些不同，單論這膽量就不是一般乞丐能比擬的。</br> 乞丐蹲在門口喘了好久才順了氣，他不但沒有被蕭山打怕，更是惡狠狠地對著蕭山喊了一聲：“你們給我等著！”</br> 說完，飛快地跑入了外面的雪中。</br> 蕭山氣得火冒三丈，還想起身其追。</br> 夏商輕聲道：“好了，這里是京城，不要給我惹出多余的事端。”</br> 蕭山雖然怒火難平，可對夏商開了口，卻也只能憤恨地坐下。</br> 天漸漸暗了，外面的風雪實在是冷。</br> 夏商起身，對蕭山又道：“我先睡了，你好好想想我的問題。”</br> “是……是……”蕭山連連稱是，不敢多言。</br> 這一路蕭山的表現倒是出乎夏商的預料，至少在夏商看來，作為一名宗師，該有的骨氣和傲氣應該不會少，但這個蕭山卻是完全顛覆了夏商對于宗師的看法。</br> 這個人的求生欲比夏商想象中要強得多，居然能完全放棄宗師的尊嚴，如此唯唯諾諾地跟在自己身邊，就連剛才對一個乞丐也表現得十分克制。</br> 夏商再自己的房中，一個人躺在床上，搖頭笑著，心想一個宗師混到了這般田地還真是夠可憐的。</br> 夏商在寒風中迷迷糊糊，隔壁的房間卻傳來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真氣波動。</br> 蕭山在床上盤膝而坐，一動不動像是在調整體內真氣。</br>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這么做，之前他總想著靠著自身的努力能把殘留在體內的真氣給清除出去，結果都是以失敗而告終。</br> 此前他都已經放棄了，但今天夜里卻又忍不住再次嘗試，并且默默地安慰自己，隨著時間流逝，殘留在他體內的真氣也在逐漸變弱。</br> 或許這一次就能成功化解自己的內傷，從此不再受制于人。</br> 想著這一路來的卑躬屈膝，想到那個乞丐臨走時的威脅，蕭山頓時覺得氣血翻涌，沉積體內的悶氣完全不知該如何發泄。</br> 今夜他運轉真氣，想要強行療傷，毅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堅決，認為只要對自己狠一點兒，邁過了那一道坎，一切都會變好的。</br> 過了一會兒，蕭山逐漸感覺難受起來，臉上四色真氣流轉不停，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br> 往昔，遭到這樣的阻礙他就停止了，這次蕭山卻咬牙堅持，希望能一舉突破屏障！“我堂堂宗師，豈能如螻蟻一般茍活一生？</br> 今日便是死，也要突破界限，將這股真氣從體內趕走！”</br> 蕭山內心堅定無比，忍住難受，繼續運轉真氣。</br> 但是，勵志的結果往往不會出現在這類年邁的角色身上。</br> 蕭山強行堅持的結果非但沒有然他突破屏障，反而讓他內傷更重。</br> 忽然，他噴出一口鮮血，直接昏倒在了床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