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夕陽掛到天邊，從寧遠樓上傳來一陣鼓聲。所有士子立刻停筆。</br> 沈錦程端坐等人收卷。</br> 等全部收完可以出貢院時，她站起來感到腳步漂浮天旋地轉。這坐號子還不如坐牢，牢房的活動空間還要大些。</br> 沈錦程捏捏浮腫的腿，提著籃子慢悠悠地往外走。此刻所有士子都一副潦草不堪的難民模樣，任你怎么玉樹臨風，這么折騰三天之后都面黃肌瘦，腳步虛浮。</br> 沈錦程跟著人潮往外擠，突然覺得惡臭陣陣，那味道是從前邊一真空地帶傳來。</br> 眾人都捏著鼻子，竊竊私語，</br> “怎么拉褲兜里了？”</br> “哎喲，臭死我了。”</br> “哎哎，那不是挺有名的林秀才嗎？”</br> 本來沒興趣去看這熱鬧，但聽了這些閑話之后，沈錦程興致盎然。</br> 她們說的該不會是林一川吧？好家伙，這味也太沖了。</br> 沈錦程頓時腰不酸腿不疼了，她穿過眾人踮著腳尖往里看了一眼那惡臭中心。只見有一女子掩面慢行，她白色衣衫上有點點黃斑，而且在該女子的臀部處，有一灘半干的圓形水漬。</br> 沈錦程看一眼就偷笑著跑遠了。</br> 她到客棧不久，王茂之和陳彥也回來了。三人一起吃飯，為了不影響心情沒有聊試題，而是講了些閑話。</br> 王茂之心情不錯，她侃侃道：“有一秀才不知道吃錯什么藥了，考試的時候竟然在號房竄稀。”</br> “她也真是個能忍的人才，她那恭桶都裝不下了都不出恭。最后弄的號房到處都是。”</br> 陳彥臉上嫌棄，“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她離我不遠，我做題時一直有異味飄來。”</br> 沈錦程附和點頭，“我出貢院時也碰見她了。這人的風頭比那幾個作弊的都盛。我聽說她叫林一川，這場下來，其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br> 聽見她的怪話其余兩人都笑了，她們又聊了幾個作弊被抓的人。她們現在出了貢院，但是那幾個人還在里邊跪著。</br> 感嘆怒罵兩句，三人都散了。這三天折騰的很，沒有食欲，身上也酸臭。沈錦程回房泡個澡，就準備歇下。</br> 第二日，四更天。</br> 貢院門口又排起了長隊，按部就班地進了貢院。等待明遠樓鐘響，沈錦程手里拿到了試卷。</br> 今日考論一道，昭誥表任選，還有判語五條。</br> 當看見題目時，沈錦程渾身好像過了電一般。</br> 那道論的題目赫然是【大哉堯之為君。】</br> 這道題張安仁押過，沈錦程查閱資料無數寫過一篇錦繡文章，臨走之前還讓張安仁過目。</br> 現在居然真考到了！</br> 細看另外幾題中規中矩，那些公文有固定的套路，判語考律法熟不熟悉。這些都是沈錦程這個背書高手的強項。</br> 她備好紙墨，提筆就寫，在草紙上揮揮灑灑，不到一天就將所有題都做完了。</br> 第二天沈錦程查漏補缺，斟酌刪改了一些用詞，再檢查了一番需要避諱的地方，到第二天下午時統一開始往卷面上謄抄。</br> 一筆一劃十分工整。</br> ……</br> 第一場考完，考官的任務便開始了。經過彌封、謄錄、校讀等一系列繁瑣的流程，學子們的試卷終于到達了閱卷官的手中。</br> 考房，</br> 通過一上午的批改，同考試官應天府儒學訓導賀深已經是頭暈眼花，滿目的朱字，照本宣科。</br> 她改四書義，耐著性子批改，幾乎所有試卷第一題都在講“忠恕”，第二題都在講“育才”。</br> 這科的題不難，但是越基礎就越可以看出學子的水平。</br> 賀深手里飛快地圈點，一張張試卷被她扔到案下，當打開一張新試卷時，她忽然眼前一亮，</br> “圣人傳道原于一心之妙……”</br> 終于不是一些陳詞濫調了。</br> 賀深緩緩閱查，嘴角露出些笑意，圈點幾下，她在試卷卷端寫上，【速日閱卷能以一心貫萬事融會成文者絶少。惟此作深得圣賢傳授之旨。是宜錄出。同考試官訓導賀批】</br> 賀深將這試卷留在案頭薦上。</br> 不一會，這張試卷被人送到了各個考房，供考試官們閱覽。</br> 當試卷送到劉培安手中的時候，卷首已經寫了滿滿的批注。</br> 【以一心貫萬事講圣人之道理到者之言也非他卷所及。同考試官教諭朱批】</br> 【速日閱卷……是宜錄出。同考試官訓導賀批】</br> 【一貫是圣人之心……一本萬殊不過泛論其理耳，似乎不切刊，此篇使學者用心于傳注。考試官左庶子黎批】</br> 見這試卷得到如此多考官的推薦，劉培安仔細閱覽，掃完之后，她提筆寫道【會傳注之意焉文非素有講貫者不及此。考試官修撰劉批】</br> ……</br> 第三日下午，交卷之后。</br> 眾人又得了一喘息的時間，連著六天受此折磨，沈錦程快沒了人形，回到客棧后她倒頭睡了一覺。睡到半夜又起來泡澡清潔。</br> 等到四更天她準點趕到了貢院門口排隊。第一二場考試人很多，但是最后一場，有許多體力不濟的已經放棄了。</br> 貢院門口排的人突然變少許多。</br> 最后一場考策問，連問五道。這很像公務員考試的材料題，給一段材料問你該怎么辦。</br> 這場出題不拘古今，只許直陳不許修飾，以前學寫策論時她讀《通鑒》、各朝正史還有當朝政書，無人指點，憑自己的想象揮筆有紙上談兵的短處。</br> 這不只是她，也是所有沒有大能指點士子的通病。</br> 但是現在跟在張安仁身邊后，第三場已經變成了她的拉分項。張安仁混跡官場多年，她是身在局中能看透病灶之人，托她的福，沈錦程現在也能寫出一些言之鑿鑿，針砭時弊，而不是書生意氣的文章。</br> 當三場考完之時，</br> 沈錦程頗有隔世之感。一看周圍考生，全都神情恍惚，那青壯年一臉菜色腳步漂浮，似出籠之病鳥。而那些年紀大的考生，更是不堪，許多人都躺在木板上，被號軍抬了出來。</br> 當沈錦程跨過貢院門口時，她回頭望了一眼。</br> 江南貢院的門匾高高懸掛，莊嚴肅穆，令人心生敬畏。</br> 她幽幽吐一口氣，希望再也不要進來了。()女尊：奸宦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網最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