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繁忙，袁煥非好幾日都沒有回家。今日聽聞她要回府，袁夫人在臥房等到了深夜。</br> 床頭掛著昏黃的燈盞，袁夫人靠在床柱邊一頓一頓地打瞌睡。</br> 靜謐的黑夜中，有空曠的腳步聲響起。袁夫人連忙看向外室，月光灑在地毯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慢慢的，從光影中走出一個高大的人影。</br> 是他家官人回來了。</br> 袁夫人連忙從床頭起身過去迎接。</br> 袁煥非神情疲憊，看見夫人還沒就寢。她也有些驚異，</br> “怎么還沒睡？”</br> “說了不必等我。”</br> 袁夫人聲音有些嗔怪，</br> “怎能不等？聽聞你今日回府，心里便盼著的?！?lt;/br> “可讓我好等?！?lt;/br> 袁煥非步入內室，在夫人的侍奉下換了常服。不一會小廝進來掌燈，又陸續端了些瓜果糕點侍奉。</br> 累極了，袁煥非反倒睡不著。不論是賑災的糧米還是安置災民的住處，防疫的藥草和醫師，哪一樣都不好籌備。</br> 朝廷不管，省里又財政緊缺，她舔著個老臉到處去借去賒真是累死個人。</br> 回到家袁煥非才覺得松快了半刻，她拉著李云停陪著說了會話又吃了點東西。</br> “最近府上可還好？”</br> 袁煥非拈了塊糕點，不經心問道。</br> 看著她深陷的眼窩李云停十分心疼，“沒什么事。你就別操心家里?！?lt;/br> 袁煥非就著茶水將糕點咽了下去，“我也是抽空才回家里看看?！?lt;/br> “這事沒十天半月打不住。家里就辛苦你了?！?lt;/br> 李云停嘆一口氣，語氣抱怨，“你說你。都當這么大官了這種鬼差事怎么不讓手底下的人去干。”</br> “看你都累成什么樣子了?！?lt;/br> 袁煥非無奈苦笑，“我不放心啊。若是要躲懶，再任由下邊人沒輕沒重的胡鬧?！?lt;/br> “我這腦袋可不夠砍的。”</br> 李云停打上她的手，“成天別亂說。”</br> “我不管你的差事。沒吃飯吧？我讓廚房做幾道去?！?lt;/br> 袁煥非擺手，“我墊墊肚子就行。年紀大了，吃多了反而克化不了。一會睡不著。”</br> 見她堅持，李云停便作罷。</br> 兩人相對而坐，又閑話兩句，袁夫人從床頭小幾上取出一幅畫像及資料遞給袁煥非，他語氣神秘兮兮，</br> “娘子，你瞧瞧這人。”</br> 袁煥非接過畫卷認真打量，畫中青年仙氣飄飄，貌若仙人，一旁信箋詳記其門第、學問與品格。</br> 袁煥非細觀片刻，問及：“此人是？”</br> 袁夫人輕聲道：“官人，你看看。這是我為祁兒找的妻主?！?lt;/br> “雖然門第差些，但人品學識俱佳。”</br> “主要是，她愛慕我家兒郎，主動上門提親了?！?lt;/br> 袁煥非狐疑地將這人的信息看了又看，</br> “門第何止是差了些，是根本就沒有。”</br> “你說她上門來說親？這種鄉野小子她怎么敢的？”</br> 袁夫人嘟囔兩句，“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br> “你看此人才貌如何?！?lt;/br> “一張畫像我哪里看得出！”</br> 袁煥非覺得這事過于突然兒戲，一時不想理會，但看見夫郎喜上眉梢的樣子也不想掃興多說，只淡淡道：“改天讓人上門一趟?！?lt;/br> ……</br> 星辰明滅，已經過了三更天。</br> 建德縣域的山溝密林中，一群面容粗獷的河工在這里聚集。</br> 這些人衣衫襤褸面黃枯瘦，她們都是上次去衙門下跪討薪的走投無路之人</br> 她們提著白皮燈籠，在樹影婆娑中暈出點點火光，還有人不時挪動的漂浮的腳步像半夜趕路的鬼魂。</br> 不時，在龐大的人群突然空出一列，從中間走出一個提著紅燈籠的女子，她長相陰柔鋒利，兩只眼睛一黑一綠。</br> 眾人似乎都以她為尊，信服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br> 半夜蟲鳴陣陣，鴉鳥叫聲蒼涼，空氣中彌漫著腐爛潮濕的泥土氣息。這個黑暗荒僻的地方好像是個陰沉濕冷的墓園。</br> 環視眾人，異瞳女子站上了一塊稍高的石頭。</br> 夜風獵獵，她的發絲和衣袍被高高吹起。</br> “姐妹們。今天你們既然來了，那一定已經做好了選擇。”</br> 異瞳女子緩緩開口，她的聲音被風帶到四方，顯得有些縹緲。</br> 得到下方肯定的呼喊，女子輕輕笑了，她的目光在每一個河工的臉上掃過。</br> 下方聚集的人或緊握拳頭，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里的工具，都想尋找一個宣泄的出口。</br> 鮮千山知道這些人都是陷入絕望的可憐人。那次官府血腥的驅趕和屠殺，將這些底層河工的所有希望都掐滅了。只需要稍稍蠱惑，她們就敢做平時想不敢想的大逆不道之事——造反。</br> 一次多了這么多的人手又可以干票大的。不枉她費心布局這么久。</br> 微微一笑，異瞳女子極具煽動性的聲音響起，</br> “姐妹們，我們辛辛苦苦地勞作，卻換不來應得的報酬。我們的汗水流進了河中，卻換不來最基本的尊嚴。為什么要忍受這種不公？”</br> “為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