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陳芳值之后,顧璘為沈錦程介紹了那位儒雅美婦。</br> 她居然是戶部左侍嫏張之煥,也就是張安仁的母親!</br> 見到情人的母親,本來還挺淡定的沈錦程,此時心里有點別扭。想到以后還要一起謀事,更覺得尷尬。</br> 張之煥面容清雋,身材修長,也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清潤模樣。沈錦程又細看兩眼,后知后覺發現張之煥與張安仁的輪廓有七八分相似,身材也都是那種精瘦的類型。</br> 只是兩人五官不太相同,張安仁比她娘要精致,仙氣許多。</br> 這丫頭可真會長。</br> 沈錦程按下胡思亂想,恭敬行禮,</br> “見過張大人。”</br> 見沈錦程給她行禮,張之煥并沒有坐著受禮反而站了起來。</br> 她笑道:“不必多禮。獻章,岱岳來信經常提到你。”</br> “雖然不曾正式見面,但我已經對你很熟悉。”</br> “叫我張姨就好。”</br> 之前張安仁重傷,沈錦程披星戴月地趕去侍疾,又把人照看好了。這讓張之煥十分動容。</br> 平心而論,就連她這個母親都做不到這樣。</br> 于情于理,她們張家都欠了大人情。</br> 張姨?</br> 沈錦程有點壓不下嘴角。這聲一喊豈不是她就和張安仁平輩了。</br> “張姨。”</br> ……</br> 人到齊后,四人在一旁的茶案上喝茶寒暄。</br> 張之煥還表演了一番茶藝,行云流水,美輪美奐。</br> 之后就是品茶,作詩。</br> 前戲過后,幾人上了飯桌,天南海北談天說地一會,顧璘終于聊到了正題。</br> 她把筷子一放,拿起旁邊蒸過的熱帕子擦手,</br> “之煥,你在戶部待的久。”</br> “你來評評,獻章這折子到底好還是不好。”</br> 張之煥在戶部待了十年,對理財之事十分有心得,聽見顧璘詢問,她笑道:“顧閣老,這自然是利大于弊的。”</br> “這銀行的儲蓄還有放貸非常有新意。若是給儲蓄的戶主利息,那么人人便會爭先將藏下的銀子送到銀行里。銀行又能通過放貸……”</br> 張之煥頓了頓,回想了下沈錦程文中提到的那個拗口的專用詞,</br> “呃,投…資?”</br> “總之,放貸和投資又能讓別人的銀子在市場流通。”</br> “那么交易就會十分繁榮。”</br> 此話一出,沈錦程對張之煥刮目相看,她已經悟出了樸素的經濟學原理了。</br> 得讓貨幣流通起來,市場缺少貨幣就會通貨緊縮。</br> 跟張安仁那根木頭不一樣,她娘是個人才啊……</br> 她完全看透了銀行的調節作用,沈錦程頗有幾分遇到知己的妙趣,她端起瓷杯向張之煥敬酒。一時,意氣風發,侃侃而談,</br> “張大人慧眼如炬。”</br> “市場缺少銀子,那么銀子就會稀缺,一稀缺銀子能換的物資就更多,這就相當于物價在跌。”</br> “一旦物價跌,大家就更舍不得花了銀子了,總想著再等等買更便宜的貨。”</br> “如此循環下去,不管是農業還是手工業就會減產直到崩潰,市場蕭條無比。”</br> “我所言之銀行,能通過增降存款還有貸款的利率來調節市面上貨幣流通的數量。”</br> “這豈不是能做到,朝廷調節市場?”</br> 沈錦程說的又比張之煥剛說的深一些,此言一出,</br> 桌上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心神震撼。</br> 特別是顧璘,她一生都在銀錢稅賦上改革做文章,大寧朝情況復雜,像團亂麻一般讓人無從下手。</br> 而現在沈錦程這番話像一把刀劈過了她腦中的亂麻,之前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如今找到了頭緒。</br> 沈錦程說完之后,見桌上三人都同時變了啞巴,</br> 她立刻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左思右想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妥。</br> 看著幾人微微泛白的臉,</br> 沈錦程關心道:“三位大人,怎么了?”</br> “可是酒菜不合胃口?”</br> 顧璘緩緩搖頭,她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悶下。</br> 辛辣的酒液沿著她的喉嚨沖刷,火辣辣的又刺痛,但是顧璘感覺痛快極了。</br> 五十多歲的人已經許多年沒有這么豪邁地飲過酒了,聽了沈錦程這番話后顧璘感覺自己回到了二三十歲的時候。</br> 雌心勃勃,想改天換地。</br> 這么多年她的熱情已經消減,改革碰壁無數,無數沉疴重疾碰不得,許多瘡癰牽一發而動全身。但是現在有人指了一條嶄新的路,</br>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br> 顧璘笑著將酒杯放下,</br> “獻章,這杯是我敬你。”</br> “你確實有大才。”</br> 顧璘說完,陳芳值和張之煥也跟著舉起了酒杯飲下。</br>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員跟她敬酒?在這個看重倫理與秩序的世界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事。</br> 沈錦程后知后覺才知道她剛才的話給了這三人多大的沖擊,</br> 她站起來端起酒杯一口飲盡,</br> “當不得,當不得!”</br> “三位大人德高望重,又年長我許多。真是折煞我也。”</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