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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愧疚心

    ,男主發(fā)瘋后 !
    羅子文與段長涯已經(jīng)扶了柳并舟回來,這個自入神都之后,一直以來都神彩奕奕的老人,此時臉色灰敗,似是消耗極大的樣子。
    姚守寧的目光落到了他頭上,見他須發(fā)皆白,頭頂發(fā)髻處那一支原本生機盎然的木枝此時都失去了活力,那翠綠的葉子微卷,往頭頂耷拉下去。
    “外祖父——”
    她含淚上前,想去扶柳并舟的手臂。
    柳并舟搖了搖頭,笑著喘了一聲:
    “傻孩子。”他中氣有些不足,但笑容溫和:
    “有什么好哭的?今日沒出大事,你爹有驚無險歸來,你外祖父也不會死在這里,是好事。”
    說話的時候,一股血液從他鼻孔之中流出,隨即被他臉上的水漬暈散開來,滲入他的嘴里。
    他意識到這一點,鎮(zhèn)定自若的伸手抹去。
    “您——”
    姚守寧想到先前的那一幕,正欲說話,柳并舟看向她,她透過柳并舟的眼睛,似是看到了他的內(nèi)心——愧疚夾雜著忐忑,還有若隱似無的哀求,似是并不希望她將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幕說出口。
    一秒記住
    少女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您沒事吧?”
    陸執(zhí)也跟著上前攙扶住柳并舟,小聲的問了一句。
    “沒事,沒事。”柳并舟笑了一聲,略有些吃力的搖了搖頭。
    “勞煩世子先將我送入屋中。”
    他嘴里說著‘沒事’,但此時似是行走都有些吃力。
    陸執(zhí)心生疑惑。
    大儒的力量非同一般,先前柳并舟施展手段驅(qū)蚊,照理來說對他不應(yīng)該有如此影響才對,怎么柳并舟卻像是消耗極大,仿佛施展了很大的術(shù)法?
    但他看得出來有些話柳并舟并不想說,因此并沒有出口多問,而是道:
    “您先等我一會。”
    柳并舟點了點頭。
    陸執(zhí)踩入水中,將先前削掉了馮振帽發(fā)的長劍從墻磚之中撥出。
    碎裂的磚石‘撲通’落入水里,引發(fā)的動蕩使得水里那些失去了翅膀的蚊蟲瘋狂游來,卻在靠近世子的剎那,似是感應(yīng)到他身上的‘妖蠱’之氣,而并沒有攻擊他。
    他一手握住劍柄,將劍身攤在掌中。
    這支長劍是他失了本來的黑色佩劍后,重新準(zhǔn)備的一件武器。
    但此時這劍身之上布裂了裂痕與缺口,他搖了搖頭:
    “這劍與我先前的劍果然是無法相比的,我得找陳太微賠我。”
    他話音一落,便以右手一點劍身,那劍發(fā)出輕吟,竟騰空而起,飛在陸執(zhí)面前。
    “去,殺了馮振!”
    他話音一落,施展秘術(shù),力量貫入劍身,長劍化為一道流光,飛入半空,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世子做完這一切,重新回到柳并舟身邊,還未說話,就聽姚家屋內(nèi)傳來雜冗的腳步聲,接著門后‘乒乓’聲響起,很快門拴被人打開,柳氏等人倉皇不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守寧——守寧——”
    姚若筠抱扶著柳氏,正好看到站在門口處的柳并舟等人。
    柳氏倉皇不安的視線落到了女兒身上,先是大大的松了口氣,接著露出愧疚不安之色。
    先前危難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先拉住了大女兒,等到意識到小女兒不在身邊時,兩人已經(jīng)相隔了一段距離。
    直到這時,柳氏才終于察覺到了自己對小女兒的忽視。
    她以往總覺得大兒子科考在即,事關(guān)前程,自該重視;
    長女身體孱弱,需要她時刻注意。
    相較之下,小女兒生性活潑,又身體健康,是三個子女中最小的一個孩子,陪在她身邊的時間也會是最久的。
    姚守寧最是懂事,從不會生她的氣。
    她替小女兒選的婆家離得也近,將來總有彌補的機會……
    這些種種原因之下,使得她對姚守寧忽視最多,而以往自己竟全無察覺。
    柳氏想起以前小女兒嘴里時常抱怨,說她‘偏心’,那時她以為孩子撒嬌,但此時回頭再想,卻發(fā)現(xiàn)姚守寧已經(jīng)許久不再對她說這樣的話語。
    她仿佛在不知不覺的成長、懂事,這些都是柳氏以前希望的,可此時柳氏卻覺得有些害怕,仿佛攥在掌心里的孩子已經(jīng)不再需要她,蹣跚著在離開她的身側(cè)。
    “守寧……”
    柳氏幾乎不敢去直視女兒的那雙眼睛,害怕從姚守寧的眼睛里看到失望與怨恨。
    她向來強勢,很少有這樣心虛之時,但當(dāng)她鼓足了勇氣抬頭時,看到的是女兒諒解的眼神。
    一如以往般,從來不會生她氣。
    她自認為自己愛孩子,定是遠勝于孩子愛自己,可此時柳氏才發(fā)現(xiàn),她的心里裝的東西太多,遠不如孩子愛她更純粹。
    這個念頭一生起,她更感羞愧,低聲問道:
    “你沒事吧?”
    “沒事呀。”姚守寧搖了搖頭。
    憑借她敏銳的感知力,她能感應(yīng)到柳氏此時內(nèi)心的愧疚之心,她壓下心中對柳并舟的擔(dān)憂,毫無芥蒂的拉了柳氏的手,說道:
    “娘,您不要擔(dān)心我,姐姐身體弱,大哥又是文弱書生,這些蚊蟲有妖氣,你們本來就應(yīng)該早些躲進屋里。”
    她輕聲安慰著柳氏:
    “我留在外面,自然是有我把握的,再說了,世子也會保護我,對不對?”
    她轉(zhuǎn)頭去看陸執(zhí),眼中帶著全然的信任。
    陸執(zhí)下意識的點頭,柳氏心中更難過了幾分。
    姚婉寧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幕,她冰雪聰明,將母親的愧疚,妹妹的灑脫,世子的維護俱都看在眼里。
    妹妹已經(jīng)成長,逐漸脫離了家庭、母親的庇護,將來遲早會離開柳氏的羽翼。
    而姚若筠心中的愧疚,在聽到姚守寧說他只是‘文弱書生’時,心中都在滴血。
    他想到了外祖父揮手之間召鶴斗妖的非凡本事,心中立下重誓:遲早會讓妹妹對他另眼相看的。
    眾人沉默了半晌,直到柳并舟輕輕咳了一聲,柳氏才回過神來,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爹。”她對女兒仍很愧疚,但太多的雜事分散了她的心。
    這一看柳并舟,她注意力頓時轉(zhuǎn)移,急著大喊了一聲。
    雖說她只是肉眼凡胎,看不到柳并舟的靈息變化,但她看得出來自己的父親臉色十分難看,連忙說道:
    “我們先進屋再說。”
    大家想起先前的蚊蟲,都覺得站在外面說話有些害怕,因此連忙先進屋里。
    世子此次前來,是帶了將軍府的意思。
    如今洪災(zāi)先至,后又有妖蚊現(xiàn)世,長公主夫婦擔(dān)憂姚家準(zhǔn)備的糧食、酒水不足,讓陸執(zhí)送過來一些。
    有了姚家人在,柳并舟又有段長涯等人扶持,鄭士忙著指揮姚家下人接應(yīng)東西,陸執(zhí)便索性偷了個閑,走在姚守寧身側(cè)。
    “你——”
    他偷偷看了少女一眼,眼神有些糾結(jié)。
    以他的聰明,將先前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自然看得出來柳氏與姚守寧之間的情緒變化。
    柳氏的歉疚,在他看來無異于再次的傷害。
    他家庭和睦,朱姮蕊與陸無計只有他一個獨子,他生來受寵,無論是在家中還是神武門,都倍受看重,從來沒有想過,活潑可愛的姚守寧自小會生長在這樣的環(huán)境。
    但她并沒有因為家庭的影響而變得尖酸刻薄,反倒善良可愛,愛護自己的家人。
    這樣的姚守寧無疑讓他更加傾心。
    “守寧。”陸執(zhí)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姚守寧卻并沒有將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悶悶不樂的應(yīng)了一聲。
    “怎么不高興了?”世子小聲的問了一句。
    “我在擔(dān)憂我的外祖父。”兩人擠在一處,小聲的說話。
    前面的大人各忙各的,柳并舟的虛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兩人落于后面,一時之間也無人注意。
    世子撐了傘,雨水自傘沿而落,形成一個小小的安寧世界。
    陸執(zhí)是知道姚守寧秘密最多的人,在他面前,她可以暢所欲言,將內(nèi)心的忐忑全部說給他聽。
    “祖父的銘書,并不是驅(qū)散蚊蟲一時,而是驅(qū)散蚊蟲一日。”
    她開朗的外表下,是柔軟而細致的心,注意到銘書之中,柳并舟寫的是‘大慶二十九年一月十六日’。
    也正因為如此,她明白了外祖父為何會僅只是驅(qū)散蟲群而虛弱至此,也意識到了外祖父平靜而柔和下的外表下,隱藏著的那一顆憫愛世間眾人的心。
    他無懼別人的指責(zé)、唾罵,不在意妄利、虛名,只求做事問心無愧。
    她‘看’到了柳并舟內(nèi)心的愧疚,想起了自己昨夜的夢境。
    夢境之中,妖蚊蠱現(xiàn)世本該尸橫遍野,但現(xiàn)實改變,顯然是有原因的。
    柳并舟教導(dǎo)過她,越是本領(lǐng)強大的人,越應(yīng)克制,不應(yīng)隨心所欲——顯然這位長輩沒能做到自己當(dāng)日說過的話。
    在天災(zāi)、妖禍之下,他沒能忍住內(nèi)心的善良,出手改變了一些歷史。
    憑借過人的直覺,她猜中了柳并舟的心事。
    祖孫兩人目光對望的剎那,柳并舟也應(yīng)該明白自己的秘密在她面前無所遁形,所以他除了忐忑,還帶著羞愧。
    姚守寧突然覺得有些煩悶,小聲的問:
    “世子,你說為什么我要長大啊?”
    她一點也不喜歡成長。
    這幾個月以來,她好像一下成長了許多,這種成長不止是力量的覺醒成長,還包括其他方方面面,她可以輕易窺探到柳并舟的心思,可以看穿柳氏的愧疚,無法再像以前一樣簡單快樂——因為她已經(jīng)懂得去包容、去諒解,卻唯獨缺少了少女的任性。
    她小聲抱怨著:
    “以前我看書就開心,有零食也開心,娘不罵我就開心——”
    可是現(xiàn)在的她,看穿了別人的心事卻不能說,看到了柳氏的愧疚她還得安慰,好似突然之間她就失去了原本的純粹。
    “你現(xiàn)在也很開心啊。”世子回了她一句。
    姚守寧有些納悶的抬起頭來,似是不解其意。
    她的頭發(fā)濕了,眼睛毛上還沾著水氣,那雙眼睛又大又水靈,看得世子的心不爭氣的跳了兩下。
    雨水環(huán)繞在兩人身側(cè),她傻傻的問:
    “我哪里開心啊?”
    “你損我時最開心啊。”陸執(zhí)故意道。
    ‘噗!’她果然一下被逗笑,伸手拍他持傘的小臂:
    “胡說,我才沒有!”
    “怎么沒有?”世子見她一笑,頓時心甜如蜜,嘴里卻道:
    “你之前還說我是牛糞。”
    “我沒說過!”姚守寧斷然否認,但她眉宇間籠罩的陰云卻隨著與世子的斗嘴逐漸散開,那眼睛彎出淺淺的笑紋,她咬著嘴唇,忍住嘴角上揚,極力辯解著:
    “你冤枉我。”
    “我沒有,在代王地宮的時候,你就是這么說我的。”世子十分小心眼的翻老賬,姚守寧卻覺得胸口間似是有笑意翻滾。
    當(dāng)日在代王地宮中時,明明氣氛陰森可怖,兩人也驚險異常,在那蛇靈聚下九死一生,可此時再回憶起來,竟覺得無比溫馨。
    “我怎么會這么說?你救了我娘,又幫我姐姐,一定是有誤會。”她笑著搖頭,不肯承認。
    此時的少女一掃先前的失落,她的不開心來得快,去得也快,笑得明媚,看得陸執(zhí)心臟‘呯呯呯’跳個不停。
    “好吧。”陸執(zhí)點了點頭,裝出自己誤解的樣子,眼角余光見少女偷偷的笑,不由也跟著笑,問她:
    “守寧,等河水退去后,我?guī)闳ネ妫⑸⑿摹!?br/>     他說完,又反省覺得自己的語氣好像太過強勢,怕惹她不喜,又補了一句:
    “好不好?”
    陸執(zhí)不是第一次約她,但卻是第一次如此忐忑,害怕被她拒絕。
    “當(dāng)然好啦。”姚守寧點了點頭,又有些好奇的問:
    “是去挖墳嗎?”
    “……”世子無語,接著斷然否認:
    “當(dāng)然不是。”
    他隨即想起兩人數(shù)次出行,似是都與挖墳有關(guān),也忍不住笑:
    “至少這一次不是。”
    說完,他有些扭捏道:
    “三月有上巳節(jié),往年的時候,神都城都會取消宵禁,到了那一天,十分熱鬧,城中夜半三更都點滿了燈,許多人會在河邊玩耍,去邪洗濯,據(jù)說很是好玩的。”
    他這是第一次約人。
    不是為了查詢妖邪,也不是為了追尋‘河神’身份,與所有大小事無關(guān),只是他想與姚守寧同行。
    說到這里,他又有些擔(dān)心:
    “只是不知道那時災(zāi)情處理好了沒有——”
    如今大水漫城,今早的時候,城中流水淹往城外,許多田地被淹,幸虧此時不是農(nóng)忙之時,否則百姓的損失還要慘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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