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分,云錦首府內靜得針落可聞,嚴遲中午有個酒局應酬,下午兩點多才到家,打算找喬執初咨詢個事情,怕他午睡,提前發了信息。</br> 【沒睡,你進來就行。】</br> 嚴遲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他手握刀柄,正“鏗鏗鏘鏘——”在一塊石頭廢料上狠扎,石料本就是廢棄不用的,上面被他戳得都是小孔,細細密密。</br> 他略一挑眉,他好似心情不大好啊,目光掃過他桌上的一張兔子稿紙,也沒放在心上。</br> 各家都要與時俱進,玉堂春前些年還弄了些HelloKitty的金鑲玉小像,售賣得不錯,弄個卡通兔子也正常。</br> “小叔。”喬執初擱了刀,看向他。</br> “想讓你幫我看看這個圖。”嚴遲翻了幾張畫稿遞給他,“怎么?心情不好?”</br> “只是這邊沒有打磨拋光的機器,只能刻些半成品,有點不舒服。”喬執初發現的事情,也只是自己的猜想,未經證實,沒辦法告訴嚴遲。</br> “可你又不回家。”</br> 喬執初接過他的畫稿,沒作聲。</br> *</br> 另一側</br> 陳妄剛與段一言匯合,趕往一處攝影棚,補拍了一些鏡頭就開車往川北,抵達基地時已是傍晚四點多,到了門衛處,那個大叔才笑著說:“回來啦。”</br> “嗯。”陳妄不是個話多的人,卻是這個基地最出名的那個。</br> “你朋友來了,就上次你出來接的那個,我就讓他進去了。”</br> “來多久了?”</br> “四五十分鐘了吧。”</br> 陳妄頷首與他點頭,開車往里走,來過他基地的,除卻段家人,就只有喬執初了,他與段一言剛分開,那定然就是……</br> 他剛走出停車場,就看到了站在外側吸煙區的喬執初。</br> 手指掐著煙,空中無風,煙頭處徐出的青煙彌散在空氣里,籠罩在他周身,將他略顯冷厲的五官襯托得稍顯柔和。</br> “怎么在這里等著?”陳妄開口。</br> “等你。”喬執初抬手將煙頭按滅,手指不停碾壓著煙屁股,打量著他的眼神,越發犀利。</br> 過了數秒,他才走出來,破出煙霧圈,五官清晰深刻,周身還帶著股略顯嗆人的煙味兒。</br> “突然過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陳妄神情云淡風輕,與尋常無異。</br> “有點事找你。”</br> “去我宿舍?”</br> “我看你隊友訓練快結束了,肯定都要回宿舍的,找個沒人的地兒吧。”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空曠點的!”</br> 陳妄點頭,領著他往后側操場走,余光卻瞥見他捋起了衣袖。</br> 到了四下無人處,喬執初才開口,“陳妄,我們認識多久了?”</br> “十四年了。”</br> “雖然我朋友不少,真正交心的不多,你算一個。”喬執初手指搓動著,“我把你當至交,如果你挖我們家的墻角,是不是不地道?”</br> 陳妄看他,他五官生得清癯柔和,用天真無害來形容也不為過。</br> 學棋這么久,玩得就是心態謀略,就算要輸了,氣勢上也不會有半分怯懦,所以他素來都端著一副閑云野鶴的模樣,今天怕是傅沉到了,他臉上也不會有一絲異色。</br> “你對我們家情況挺了解的,也該知道女孩太少。”</br> “你名字叫陳妄,可是做事也不能太狂妄,對吧?我們家都是狠人,這事你比誰都了解。”</br> 陳妄輕哂,“你到底想說什么?”</br> 喬執初蹙眉,他原本是想詐詐他,畢竟自己此時只是猜測,一個兔子算不得鐵證,要是能詐出一點事,那固然最好,看他不言語,他摸出手機,翻出自己畫的兔子,舉在他面前,“這個……熟悉嗎?”</br> 只是尋常人做了什么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肯定早就慌張,甚至否認,陳妄卻直接說。</br> “熟悉,這是傅歡留在我這里的,今天上午剛還給她。”</br> “之前在傅家,我送她去學校,她把兔子掉在我車里了,那天我也是剛到京城,車子坐過不少人,我不確定東西是誰的,而且拿到手的時候,兔子抱著的胡蘿卜也掉了,剛用膠水粘好。”</br> “上次怕你把膠水碰掉了,就沒讓你摸。”</br>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傅歡的,今天正好有空,就把兔子還給她了,我們上午還見了,原本想叫你一起的,不過只是還個小玩意兒,幾分鐘的事,就沒和你說。”</br> “怎么了?有問題?”</br> “你剛才說挖墻腳?什么意思?是說……”</br> “我想追你表妹?”</br> 陳妄那表情過于坦蕩君子,喬執初蹙眉,兩人身份位置對調,瞬間他變成了被詢問質疑的對象。</br> “她才多大,還在上學,我能對她做什么?”</br> “況且我來京城是比賽的,所有時間都在訓練,我過來大半個月,也就出去了一兩天,我就算有心,你覺得我有時間?”</br> 陳妄輕哂著,“我知道你擔心你妹妹,不過……”</br> “你是不是擔心過頭了,你若不信我,你回去問問她不就行了。”</br> 陳妄是篤定喬執初不會詢問傅歡才敢說這話,他要是能問傅歡,就不會來他這里了。</br> 喬執初蹙眉,難不成真是自己想太多。</br> 他若是回去問傅歡,就她那脾氣,要是真沒什么,肯定會跳著說他污蔑自己,保不齊一通電話打給喬望北或者喬西延,他肯定麻溜得就得滾回吳蘇。</br> “你真不會對歡歡出手?”喬執初看向他,似乎是想要他一個保證。</br> 陳妄輕笑,“大賽在即,你覺得我有時間?”</br> 喬執初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心底是非常篤定,傅漁和懷生肯定發生了些什么,偏生這兩人還都藏著不說,所以他一想到陳妄和傅歡,想當然就把他們歸為一類人……</br> 傅漁和懷生怎么樣,和他沒關系,自己也插不上手。</br> 況且,這種事,他還真不能隨便往外說,傅斯年和傅漁那脾氣……</br> 得罪哪個都不好過。</br> “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我看你眼底黑眼圈挺嚴重的,缺覺的人很容易胡思亂想。”</br> “特意跑來,還找個空曠無人的地方,就想說這個?”</br> 陳妄那叫一個淡定。</br> 喬執初扶了扶眉骨,“我是想著,如果你敢承認,我就在這里把你揍得親媽不識。”</br> 雖然陳妄是圍棋國手,看著好似是社會人了,其實他和傅歡年紀相差不多,夏天拿了京大的特招生名額,只是推遲了入學,兩人歲數相差都不足3歲。</br> 陳妄輕笑著,目光落在他布滿粗繭的手上,這幾拳下來……</br> 自己怕是比賽都參加不了了。</br> “走吧,請你吃點東西,不過我這里只有食堂。伙食還是不錯的。”陳妄說著領他朝食堂走,“就因為一只兔子想這么多?你怎么不去寫小說?”</br> 喬執初還是覺得哪里怪怪的。</br> 可是手頭證據不足啊,自己這么過來,是不是有點打草驚蛇了。</br> ……</br> 食堂里</br> 本就無人敢和陳妄一張桌子用餐,況且他還有客人在,隊友陸續過來時,只是打了招呼就去別處坐下。</br> 某人坦蕩得有些過分,喬執初一直緊盯著他,他一絲表情都不曾落下,沒有任何異常。</br> **</br> 送走喬執初之后,陳妄摩挲著手機,給傅歡去了個電話。</br> 傅歡正在做物理卷,看到來電顯示,清了下嗓子,“喂——”</br> “我衣服在你那里。”</br> “嗯,那怎么給你?”傅歡看著床上的寬大隊服。</br> “來看我比賽吧,順便拿給我就好。”</br> 傅歡剛才查過他比賽日程,都在國慶期間,甕聲應著。</br> “你早點過來,那衣服我比賽時要穿。”</br> “比賽的衣服?”這次比賽,不僅是國內選手,還有國外的,也算是代表了國家,自然要穿隊服。</br> 這就把傅歡的后路給堵死了,不得不去。</br> 她知道宋風晚會去,可是讓她將衣服帶過去,她找不到理由啊,為什么陳妄衣服在她這里。</br> “嗯。”陳妄聲音壓得有點低,“最近要全力備賽,可能沒時間教你下棋了,比賽當天……”</br> “我等你。”</br> 傅歡都不知道,為什么他簡單的一句話,卻惹得自己心臟直顫,抓著筆的手指,都敷出一層熱汗。</br> “嗯。”她點著頭,渾身有點熱,嗓子眼都有點啞。</br> “剛才你表哥來找我了,他好像誤會我們的關系了,真不愧是學雕刻的,觀察很細致。”</br> 傅歡蹙眉,“表哥……”</br> “還是那個兔子,他之前在基地見過。”</br> 陳妄說得輕松隨意,又隨意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br> 傅歡目光落在那個兔子上,若有所思。</br> 話說表哥在京城也待了蠻久了,他就一點都不想舅舅、舅媽?也該回家了吧。</br> 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拿起兔子,輕輕捏了兩下,眼底掠過一絲精光。</br> **</br> 喬執初此時正開車離開川北,途經京家,還進去打了招呼,心底想著傅歡喜歡吃螃蟹,特意找京寒川要了幾只肥美的蟹子。</br> 還沒到云錦首府,手機震動,他瞇著眼。</br> 備注【暴躁獨裁的雙標男人】。</br> 他對湯景瓷的備注則是簡單粗暴的兩個字:【親媽】。</br> “喂,爸——”他隨手戴著藍牙耳機,觀察著路況,此事有些堵車。</br> “你出去很久了吧?在你姑姑家住那么久,這么麻煩她,你倒是挺好意思?”</br> 喬執初蹙眉,他最近也沒惹他啊,好端端打來電話,一言不合,就說自己臉皮厚啊。</br> “你的那點心思我還不明白?覺得我煩,不想回來?”</br> “爸,我沒有。”喬執初悻悻笑著。</br> “明天收拾東西回吳蘇。”</br> “不是,爸,我……”</br> “嘟——”對面盲音了。</br> 喬執初抓緊方向盤,他爸是怎么了,突然叫他回去?莫名其妙。</br> 不過喬西延都這么說了,喬執初自然要聽,而且他的確在京城滯留太久,原本還想國慶看了陳妄比賽再回家,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br> 他順手給陳妄撥了個電話。</br> “喂,陳妄。”</br> “到家了?”陳妄不知他還去了京家,估算著時間,以為他到云錦首府了。</br> “還沒,我明天要回吳蘇,估計看不了你比賽了,你自己加油吧。”</br> 陳妄抿了抿嘴,“你又不是什么特別的人,來不來對我影響不大。”</br> “你這小子嘴兒怎么那么欠!”喬執初輕哂。</br> 朋友間互損開玩笑,互相嫌棄再正常不過,喬執初權當他說著玩的,壓根沒往心底去。</br> 殊不知有些真話就是通過玩笑說出來的……</br> 掛了電話之后,陳妄才低頭研究著面前的一盤棋,手指摩挲著一顆白色棋子,過了半晌忽然笑出聲……</br> 目光瞥向桌子一角,之前放兔子的地方已經空置下來,那只兔子忽然沒了,感覺有點怪。</br> 習慣當真不是個好東西!</br> 有點想那只兔子了。</br> ------題外話------</br> 小表哥,你太急了,真的……</br> 現在好了吧,你爸叫你回家了。</br> 到底是誰通知的喬西延,我不知道,我也不敢說。</br> 傅歡:【捏兔子】^_^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