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杯子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遮住,并沒引起過多人的關(guān)注,只有服務(wù)生小姐姐默默的走過來將杯子碎片細心打掃干凈。她看了眼臉色烏沉直接走人的男人,想替女生辯解幾句,但最終還是在那樣的低氣壓下安靜閉了嘴。
女生縮在卡座下方,雙手抱著胸,整張臉埋在膝蓋上,雙肩微微聳動,看樣子好像很傷心。服務(wù)生說:“我送你回去吧?”
“我要先去換衣服……”她好像微微醒了酒,還知道要換衣服,“而且現(xiàn)在宿舍也鎖門了。”
“那是你的老師?如果你有難處,為什么不和他說?說不定他會幫你的。”服務(wù)生不解。
沐迅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能說。”
“那方便和我說嗎?”
她還是搖頭。“誰都不能說。”
服務(wù)生又問:“宿舍關(guān)門了,那你今晚睡哪里?”
沐迅想了想說:“只能去酒店。”
雖然不知道今晚她夜不歸宿明天學校又會傳出怎樣不像樣的風言風語,但她好像已經(jīng)不在意了,難道真的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她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樂瑤給她發(fā)了很多信息,還打了好幾個電話,她回撥過去,樂瑤在手機里差點發(fā)瘋——“你說說你現(xiàn)在擱哪兒呆著呢?那邊那么吵,這就是你說的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沒事的不要擔心,有個同學聚會臨時要我來,現(xiàn)在就要結(jié)束了,但我這邊錯過回宿舍的門禁了,和你們說一聲,你們不要擔心我,我現(xiàn)在去找酒店住。”
樂瑤在電話里半天沒吭聲,很久才說:“那你注意安全吧。”
沐迅掛斷電話,回到之前的卡座拿衣服,她看到梁宇半暈不醒的接了一個電話,隨后迷醉的眼睛好像微微清醒,朝她看了一眼。
“她沒事,我沒有逼她喝多少酒。”
電話應(yīng)該是樂瑤打來的,她不知是怎么猜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也不知道在電話里說了什么,總之梁宇的臉色鐵青,很不好看。
通話持續(xù)了很久,想來樂瑤說的都是一些罵人的話,因為梁宇一直黑著臉,卻也一直沒掛電話。
沐迅從洗手間換回自己的衣服出來時,已經(jīng)接近十二點,二樓的人依舊很多,梁宇接完電話后全程沒有再說話,身旁的男生忍不住揶揄他,“哈哈,老梁,你還說長青給別人當舔狗,你不也一樣?咱宿舍可不能成狗窩啊……”
梁宇的臉色好像更難看了,“你再拿她和瑤瑤比,別怪我翻臉。”
“好好好,不比不比,雖然同為舔狗,但你舔的更高貴行了吧?”
梁宇沒再說什么,見沐迅從洗手間里出來了,面容陰森的問了一句,“你給瑤瑤說什么了?”
沐迅甚至沒有看他,“沒說什么,她比較聰明而已。”
梁宇并不相信,他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帶著兩個弟兄下樓了,只留下一個走路都不太順當?shù)闹荛L青站在原處,晃晃悠悠的對她說:“沐迅,我、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喝的不多,你應(yīng)該擔心的是自己怎么回去。”
周長青伸出手掌拍了拍前額,穩(wěn)住步子說:“沒事,你是女孩子,這么晚回去不安全,我先送你。”
“我沒喝多少,已經(jīng)醒的差不多了,我自己能行。”
周長青很堅持,“現(xiàn)在也回不了宿舍了,只能去附近找酒店住,我看著你開好房間鎖好門,我再走。”
沐迅嘆了口氣,扶著東倒西歪的周長青下了樓。
走出門,夜風一吹,她腦子忽然就很亂,明天有沈清火的必修課,她還有臉去他的課堂嗎?
周長青出了門就抱著垃圾桶吐了,說是要送她的,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誰在照顧誰。她就近把他送到一家賓館,又單獨給自己開了間房,房間隔音很差,甚至能聽得到對面“紅瑙河”里震耳欲聾的混響音樂。
這樣的房間,只勝在價格便宜罷了。
她看了下手機,發(fā)現(xiàn)電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明天去上課,定了早晨六點半的鬧鐘后,她合上眼休息,腦海里卻揮之不去反復響起那句話,“再讓我看見你這副樣子,你就給我退學。”
這真是一個有力的警告。
她不能不上學。
她又想起他說她是他的得意門生,果然他還是記得她這個學生的吧,但那又怎樣,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對她很失望。想到他說的那些話,她又開始委屈起來,把臉蒙在被子里迫使自己忘掉。
……
周五上午只有一節(jié)課,馬上要點名了,樂瑤撥了好幾遍沐迅的電話,仍舊是關(guān)機,她有些著急,又有些擔心,只好給外院的梁宇發(fā)短信,“她人呢?她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不上課的。”
梁宇很快回了短信,“她和周長青在一起。”
樂瑤有點懵,瞬間把二次元里那些喝了酒就陰差陽錯干了什么什么事的狗血情節(jié)全部腦補了一遍,隨即又罵梁宇,“你真是個人渣。”
梁宇,“……”
沈清火在臺上大致掃了一眼學生席,仍舊是滿座,但是這里面沒有沐迅——是沒有臉來上他的課了嗎?
還是,嘗到了走捷徑的甜頭,已經(jīng)不想再好好念書了。
關(guān)于她的謠言他自然聽到很多,但潛意識里,他覺得他的學生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不說多么了解她,但至少比這個學校的其他人了解她。
但現(xiàn)在,他確實很失望。
班長點名很快點到沐迅,樂瑤站起來支支吾吾的說:“老師,沐迅她、她請假了。”
沈清火沒有抬眼,“什么原因。”
“她生病了。”
實在是非常拙劣的謊言,沈清火推了下眼鏡,忍不住發(fā)笑,“是嗎?怎么沒有提前和我說?”
“她是早上才感覺不舒服的。”
沈清火點點頭,示意她坐下,輕描淡寫的說:“這節(jié)不算她請假,算她曠課。”
樂瑤哭喪著一張臉,垂死掙扎,“啊……老師……”
“怎么,你們是不知道請假的正常流程嗎?”
樂瑤為難的坐下,正在腹誹人氣這么高的沈教授為什么這么小心眼時,教室后面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很小聲的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沈清火抬眸掃了她一眼,微微皺眉,把筆下剛剛記的曠課劃掉。
她的臉色的確很不好,難道他走了以后,她通宵都在那里荒唐?
沐迅整堂課都埋著頭,但是卻很用心的在聽還有記筆記,不過從其他的角度來看,她簡直像是縮在最后一排打瞌睡。
這一節(jié)課她至少有七八次被點到名回答問題,甚至有的問題問的還是上節(jié)課的內(nèi)容,其他同學都有些傻眼,大學課堂上還帶溫故而知新的呢?教學這么嚴的嘛?選他的課會不會掛科率很高呢?
但沐迅每一條都能對答如流,即使很刁鉆的問題,她竟也答得上來,只是每次她回答問題的時候,都低著頭,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
下課鈴響,沈清火啪的一聲合上書,沒什么情緒的說:“下課。”
樂瑤打了個激靈,挪到最后一排小聲吐槽,“沈教授今天好奇怪哦。”
“怎么了?”
“他以前一節(jié)課最多也就提問四五次,今天提問了七八次欸,次次都點你的名字,而且你看他剛剛合書的動作,總感覺他不知道在生什么氣呢,你就遲到了一會兒,不至于吧?”
沐迅,“……”
樂瑤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自顧自道:“難道他知道我撒謊騙他幫你請假?那也應(yīng)該是點我的名字嘛,怎么和你過不去呢?”
沐迅見樂瑤自責起來,安慰道:“是生我的氣啦,我昨天在紅瑙河的二樓會所看見他了。”
樂瑤睜大眼睛,“那不是個消費很高的地方么?你們幾個學生這么有錢的嘛?”說到這里她似乎反應(yīng)過來什么,皺眉道:“下次那個人渣再找你麻煩,我就告訴輔導員。”
“就是啊,雖然重組家庭的兄弟姐妹處不來也是常有的事,但這也太過分了吧。”另個室友附和,“大晚上叫你一個女生去那種地方,他也配當個哥哥?你也是,他叫你去你就去,干嘛那么聽話。”
但其他室友的重點卻不在這個上面了,而是,“斯斯文文的沈教授竟然會去那種地方啊,哎呦,果然人不可貌相嘛。”
“他去那里干嘛了?和誰去的?有女伴沒?酒量好不?”非常八卦的一連串問題。
沐迅想說,他是去教育我的,教育完就走了,但話還沒說出口,就有人過來喊她,“沐迅,沈教授讓你去他辦公室。”
“……”沐迅有些腳軟,不知為什么,她現(xiàn)在很怕見到他,也許是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又或者是怕聽到他嘴里說出什么評判她的話。
“去吧去吧,回來繼續(xù)和我們八卦啊。”室友們一溜煙背上包走了。
因為上午只有這一節(jié)課,所以時間充裕,她不知道要在沈清火的辦公室待多久,難道他昨晚還沒有訓斥完?
做了好幾遍心理建設(shè)后,她才軟腳蝦一樣慢騰騰挪到了他的辦公室前輕輕敲了敲門。
里面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情緒,“進來。”
不像是昨晚那么生氣的樣子,難道是因為別的事?
她小心翼翼推開門,沈清火見她進來,摘掉了眼鏡靠在椅背上,示意她坐。
沐迅乖乖坐下,兩只手放在腿上,感覺有些坐立不安。
他半垂著眼簾瞧她,淡淡說:“桌子上有幾張卷子,把它們做完。”
沐迅聽他這么說,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聽話的拿起卷子翻看了下——是她所有必修課的過往學習內(nèi)容,考題應(yīng)該是他親自出的,但現(xiàn)在還沒到期末的時候啊。
沈清火好像猜到她的想法了,“做老師的不該輕易對學生下定義。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你有幾分心思在學業(yè)上。”
沐迅好像聽明白了,但是也沒說什么,而是拿起筆認認真真做起了卷子。
時間好像倒退到高二那一年,他在旁邊看著,而她在專心的答題。
但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她握筆的手緊張的一直在抖,可能是這次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在旁邊坐著。
期間她窺視了他一眼,被他逮個正著,他挑了挑眉,“怎么,旁邊有監(jiān)考你答不習慣嗎?”
沐迅深吸口氣,搖了搖頭繼續(xù)答題,快近正午的時候,她交了卷子。
沈清火接過她的卷子,終于坐直身體,一張一張仔細的看,所有的科目,他好像都懂。沐迅忽然很佩服他,高中的時候,就覺得他很厲害,那時她以為是自己見識不夠。但到了大學,見到了很多厲害的教授,還是覺得他最厲害。
沈清火只在她答錯的位置上做了標注,所有的卷子,只有兩處錯誤。這個程度,已經(jīng)可以申請最高級別的獎學金了。
沐迅緊張的攥緊雙手,好像在等待他的評判。
沈清火抬眼目不斜視的凝視她,半天才開口,“我不相信一個認真刻苦的人會同時想要走捷徑,這兩種品質(zhì),不會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人的身上。除非你的野心遠在同齡人之上。”他沒有戴眼鏡,看著并不如往日溫和,目光探究好似要將她看穿,“昨晚的事情,我想聽你的解釋。”
“我……”沐迅知道沈清火是怕自己錯怪她,他怕她有什么難言之隱,甚至用這種方式來考驗她是否還有求學的初心,做到這份上已經(jīng)可謂是用心良苦了。她好像潛意識也不愿意讓他失望,下意識道:“我不想去的……”
“那為什么又去了?”
她低下頭,好像不知怎么回答。
“誰讓你穿那樣的衣服?”他又問。
沐迅咬了咬唇,依舊不說話。
“學校里關(guān)于你的傳聞有不少,情婦,包養(yǎng)——”似乎不愿意在學生面前把事情說的太露骨,他只淡淡提到幾個詞匯,“如果你不愿意說,那就只告訴我,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
“等等。”他忽然又道:“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是不是自愿的。”
沐迅還在想應(yīng)該怎么和他說,忽然聽到沈清火來了一句,“只要你不是自愿的,任何能脅迫到你的事情,做老師的都能幫你擺平。”他看著她,著重強調(diào)了一句,“是任何事情。”
他甚至都愿意接受學生真的做了別人的情婦,只要她不是自愿的,他仍舊愿意救一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