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南方冰雪災害中,解放軍和武警部隊累計出動萬人次、民兵預備役人員萬人次抗災救災。”
軍區總院的醫護人員忙碌開了,載著從各地轉移過來的重傷員呼嘯著開進了醫院大門。這些人都是在冰雪襲擊中患上了嚴重凍傷和由此引發的并發癥。
一輛掛著軍隊牌照的救護車呼嘯著直接上了門診大樓門口的急救車位,早已等候在此的醫護人員迅速卸下包扎著頭部的傷者推向手術室,微微滲出的紅色刺人心肺。一個滿臉鮮血的武警中尉痛苦地跪倒在門診大樓門前,看著擔架床上的傷者被推走。
進出門診大樓的醫護人員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流淚的武警中尉。沒有人上去安慰,都在靜靜地看著代表著鐵血和堅強的軍人跪在地上,任由滾燙的熱淚滑過臉頰砸在地上。
踏著土黃色傘兵靴的張騰跳下勇士吉普車走過去,拍著武警中尉的肩膀遞給他一支煙。煙霧絮繞之處一個傘兵一個武警,就那么坐在門診大樓門口的地板上吐著煙,就那么靜靜地吐著煙。
緩緩拉下窗簾,我收回遠眺的視線,背起打好的背包走出這間專門安置患有心理治病軍人的病房。慢慢地關上門,就像是將自己的懦弱關在自己的身后。我告訴自己,相比付出巨大犧牲的其他人,我這點所謂的心理疾病又算得了什么?
敲響那扇熟悉而陌生的房門,里面傳來她的聲音。
我微笑著站在她面前。
“要走了?”她輕輕地問。
“嗯,隊友來接我了。”
“那……”
她說不下去,靜靜地看著我。沉默,我們在互相看著對方,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她稍顯憔悴的臉龐爬上了我的腦海,似乎觸動了某根神經線,我心底泛起了一絲名為心疼的感覺。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么?”我還是開口了。
她別過臉看向窗外,晶瑩的雙眸像一把鋒利的傘兵刀一下一下地深深地捅刺著我的心臟。
“何必呢,你走吧。”
我黯然地轉過身,竭力邁出步伐。
“等等!”她突然跑過來攔在我前面,身子死死抵著門,悠悠地說,“你還會來么?”
“你希望我整天往醫院跑嗎?這多晦氣啊?”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我故意問道。卻不料她的眼神突然暗淡下來,低著頭眼眶中的淚水欲滴不滴。
“我,我說錯話了,”我小聲地說,有些手足無措,“但是我們部隊不允許……”
她撲到我身上死死把我抱住,小嘴堵住了我的嘴巴。她拼了命地抱著我,咬著我的嘴唇,似乎要將整個身體融入我的體內。我閉上眼睛緊緊地摟著她,感覺著她給我的溫暖和踏實。淚水淌過她的臉頰打濕了我軍裝上的胸章,懷中的這個女子是這樣的讓我心疼。
良久,她毅然把我推出房門,狠狠地砸上門,留下呆呆的我。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我不知道一個第一次見面就把她的一切給我的女人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意味著什么?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當我看見她哭時候為什么心會這么的……痛?我從來沒有真正愛上過一個女人,不管大學里找了多少女朋友,在我心里她們只是我的某種工具。那時的我是渣滓,我傷了很多女人,卻從沒真正愛過一個女人。我不知道,我對她,算不算是愛。
張騰出現在我面前,他身上的迷彩服此時顯得格外刺眼。內心像是被一顆云爆彈狠狠震了一下。我身上也有著同樣的顏色,代表著責任和使命的迷彩色。像是在突然間明白了,我已不是我,我已不只是我。
“張騰,老子在這!”我扯開嗓子向張騰揮手,再也沒有之前的惆悵。
張騰飛跑過來,接過我手上的背包,同時疑惑地問,“風哥你真的沒事了?”
“廢話!”我橫了他一眼,徑直向停車場走去,“他媽的難道你想我真的變成神經病啊?”
“嘿嘿嘿。”這小子傻笑著,“你一罵人我就知道你沒事了。”
我無語,我有這么兇么?
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問他,“剛才看見你和一個武警中尉跟神經病似的坐在門診大樓門口抽煙,怎么回事?”
“噢,他的戰友受傷了。”張騰手中的動作一僵,“因為救他被倒下來的電線桿砸傷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醒。”
“走吧,我來開。”我奪過張騰手中的鑰匙跳上勇士的駕駛座,隨著四輪和鋪滿雪的路面的摩擦,勇士駛出了軍區總院大門。
接到上到處都是揮舞著鏟子清理路面街邊積雪的人,陸軍部隊,武警部隊,環衛工人,穿著沒有軍銜舊式迷彩服的民兵,遠處高高的電線架上還掛著幾個電力工人。回駐地的路上到處都可以看到人們抗擊雪災的身影。現在我早已沒有了對上面的怨氣了,在軍區總院待得這幾天我似乎成熟了很多,特別是遇上了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死了一次又活過來一樣,看待事物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說到底還是自身的心理素質不過硬,同樣經過了生死的瞬間,隊里就我出現了這種情況。蘇聯那個家伙是狙擊手,擊斃的敵人不比我少,可是他卻沒有這種后遺癥,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能當上狙擊手吧。
說起蘇聯我就感到愧疚萬分,還有隊長,他們都成了我發病時的受害者。
“你說回去隊長會不會揍我一頓狠的?”我忐忑不安地問張騰。
“應該不會吧?”張騰撓撓帽子用很不確定的語氣說,“他天天往醫院打電話問你情況來著,應該不會揍你吧?”
我心里一甜,只有在家里才感受得到的一絲溫暖劃過心田。
“嘿嘿,難說,隊長他老人家變臉比出槍快。”我皺著眉頭作嚴肅狀。
“風哥你他媽的別裝了,還真把我當小孩子呢啊!”張騰突然一拳砸在我的肩膀上,“蘇聯哥說不準會揍你一頓,隊長肯定不會!”
我驚奇地看著他,忽然發現這個才18歲的家伙長大了許多。娃娃臉一般的年輕臉龐上爬滿了成熟的氣息,下巴隱隱可以看到粗粗的胡須。我一直把他當成毛沒長全的小毛孩,卻忽略了他其實也跟我一樣在不斷成長,不斷成熟。他不是小孩子,而是一名光榮而優秀的傘兵戰士。
釋然了,心里像是又搬開了一塊石頭輕松不已。我一直當成弟弟般關心著的張騰長大了,呵。
“小子,什么時候把你那套家傳內功傳給我?”我調侃著說道。
“你都知道是家傳的了還讓我教你?”張騰撇撇嘴。
“那你的意思是不當我是兄弟了?”
“誰說的?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弟。”
“既然是兄弟那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能教的?”
“呃,這……”小子,跟我玩你還嫩著點,我得意地在心里笑著,卻沒想到張騰忽然很認真地說:“這事我得問問我爸,回到駐地我給家里掛個電話問問。”
我看著他那認真的表情知道玩笑開大了,趕緊說:“我暈!跟你開玩笑呢,我哪能不知道武術世家的門規啊,呵呵!”
張騰笑了笑不說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回到駐地我就被隊長招到了他的辦公室。他將身子仰靠在椅子上看著我,我就那么極度不安地站在他面前,感覺又回到了大學時代,我就是這么個樣子站在校長的辦公桌前,校長就像隊長現在這個樣子坐著,下巴指著我。
我拼命挺著胸脯,雙眼平視前方,雙手自然下垂放在大腿外側,可我的手怎么在微微顫抖?
良久,隊長開口說話了,只是他的第一句話差點沒把我嚇趴下。
“你打算怎樣賠償我?”
我呆呆地看著隊長,不明白他葫蘆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賠償?別他媽的扯淡了。
“要不,要不您揍我一頓消消氣?”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隊長猛地站起來,身體直直地從椅子上飛起來越過辦公桌一個鞭腿掃在我的左肩上。我一下子橫著飛出去,撞在了墻壁上又彈了回來。
“就你小子這點能耐也配和我交手?這一腳是替我妹妹打的!”隊長好整以暇地甩甩腿,拿起桌上的軟中華甩了我一支,然后自己點了一支。
我汗顏,居然忘記了隊長是大隊中使腿的高手。剛才那一下雖然看著厲害,其實根本給我造不成傷害,隊長的力道捏拿得很準。
手忙腳亂地接著煙,正想點著,想了想又放下了。
“怎么著?敢情在醫院里待了幾天換了個人了?”隊長看著我笑道,“你小子來我這從來都是自己動手的,怎么今天老子親自賞你都不抽了?”
“嘿嘿,我這不是怕您老人家揍我么。”我嘿嘿地笑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客氣地點著了煙。
隊長夾著煙在面前來回渡著步,把我晃得眼都花了。他慢慢走到窗戶前,凝視著外面不知疲倦地飄著的大雪,換上一副憂慮的表情:“這雪得下到什么時候?”
“50年一遇,70年一遇,100年一遇,大范圍降雪降溫。照這勢頭,雪災沒個把月不會結束。希望災區的群眾能安全度過今年的春節。”我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
隊長猛地轉過身,話鋒一轉道:“今天叫你來是要跟你說件事的。”
我猛地站起來跨地立正:“請首長指示!”
“給我坐下,別跟老子來這套!”隊長把我一按,然后說,“大隊要選派一批人到69號學院學習,每個中隊有一個名額。經過觀察我們中隊有兩個人符合條件,一個是你,另一個是張騰。可這名額只有一個……”
看著隊長難得一見的扭捏神情我明白了,當下說:“隊長,其實我本來就是讀書讀膩了才來當兵的,而且在沿海空軍基地干后勤的時候基地領導就說讓我去軍校混一段時間的,可咱不喜歡就跑傘特來了,你再讓我去讀書豈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再說,我大學都畢業了,雖然是提前畢業,可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畢業證書如假包換的啊!還有那張教育部蓋印的技術證書……反正我的意思是您要是讓我再去讀書純粹是浪費國家和人民的有限資源。張騰那小子才高中畢業,他最該去接受再教育!”
隊長愣愣地看著我口若懸河,忽然狠狠地拍著我的肩膀罵道:“都不知道你小子亂七八糟的說些什么!行了,趕緊給老子滾蛋!”
我灰溜溜地跑了出去,背后傳來隊長的一聲怒罵:“你小子要是不好好對小琳看我怎么收拾你!”
已經跑到院子里的我嚇了一跳,腳下一滑摔在雪地上,腦子里嗡嗡地響,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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