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子受已經醒來了。</br> 戰斗快結束的時候,他就醒來了,本來聽見喊殺聲慌了神,看見申公豹靜坐在大帳門口,才安下心來。</br> 這時,魯雄派來傳信的人到了,敖烈也來了,全是請戰,想要趁著良機奪還汜水關。</br> 子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躊躇良久,他完全不明白周軍好好不守關為什么會來襲營,突如其來的襲營又什么會被完美擋下,也不明白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大勝從何而來。</br> 可大家都說,這是自己的功勞,陛下圣明,神機妙算。</br> 現在群情激憤,三軍將士都想著攻關,攔都攔不住,而魯雄已經帶兵去汜水關了,派人來就是傳個信。</br> 想了好久,子受嘆了口氣,道:“朕有朕的難處,朕對萬國宣戰,籌備一年,出兵西征,武將們看到的,是殺了多少敵人,是戰爭勝負,文臣看到的,是耗費了多少錢糧,得到了多少土地需要治理,那些貴族諸侯們,則是盯著朕的一舉一動,盯著我軍的勝敗......”</br> 敖烈道:“末將知曉陛下的難處,若我軍拿不回汜水關,退守他處,此事傳遍天下后,陛下威名受損,且各地諸侯必然不再觀望,追隨周軍大舉來攻。”</br> 他覺得自己全都明白了,稍稍總結一下,其實很簡單,說白了,還是名望,紂王不惜親征,稍有差錯便會陷入極為被動的局面,現在紂王設下妙計,創造出了奪回汜水關的最好機會,可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一旦失敗,后果很糟糕。</br> 所以得提前做好打算,剛才紂王的那番話語,就是要找個背鍋的,若是敗了諸侯群起而攻避免不了,至少也得保全一國之君的面子,保證威名不損。</br> “末將...”敖烈思考片刻,便下決心道:“陛下無需多慮,只管呆在營中,末將獨自領軍前去,若有不測,皆為末將之過,末將愿立下軍令狀.....”</br> 敖烈的話還沒說完,子受就懵了,你還想搶鍋?</br> 他眉頭一皺,義正言辭道:“非是如此,無論是文臣武將還是諸侯,這些人看到的,都不是朕看到的,朕看到的,是連日攻關,將士們死傷無數,錢糧損耗無算,這些將士,都是我大商的子民,這些錢糧,都是我大商百姓們省吃儉用的稅賦,這叫朕如何能安心?”</br> “五天,只有五天,攻關可以,強攻或是用計,都可以,怎么打,你和老將軍商量便是,但只有五天時間,若是五天再攻不下來,便撤軍,回撤穿云關固守,再做商議。”</br> 敖烈驚呆了。</br> 戰死沙場對軍人而言,是常事,理所應當,便是他也明白,這些小兵就相當于四海龍宮里的蝦兵蟹將,要多少有多少,根本無需顧及性命,大妖打上門來有點糾紛,死個千八百萬都沒人會心疼。</br> 就像哪吒洗個澡,連龍宮都攪動了,鬼知道死了多少蝦兵蟹將,可壓根沒人提。</br> 龍王不會為蝦兵蟹將的死亡而心懷不忍,人間的君王,也罕有不忍將士們的戰死而退讓,可紂王就這么做了。</br> 敖烈從未見過有君王會做到這種地步,甚至....興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任用了婦女,連帶著,紂王都有些婦人之仁了。</br> 當然,這也不是第一天了,大家都知道紂王仁慈,仁得有些過分,對奴隸、對流民,更不用說對將士們了,紂王這番話,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br> 就在敖烈發愣的時候,子受又重復了一遍,語氣溫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莫名其妙的大勝,讓他原定的退兵計劃全都泡湯,只能趁機定個時限出來。</br>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已經不足以掌控局勢了,想來想去也沒招,只能隨它去,汜水關究竟能不能拿下,這場仗是勝還是敗,至少他已經做了能做的,沒有讓更多將士們白白犧牲。</br> 敖烈應下后,便帶著兵馬支援魯雄。</br> 汜水關下,兩人合兵一處,雄赳赳氣昂昂率先趕來的魯雄犯了難,周軍已經利用這些天的時間,打造了一些守城器械,比之前更難攻打了。</br> 現在將士們士氣正盛,卻也沒有太多辦法,自古以來,攻城手段都不多,無非是放火,挖地道,收買內應或是直接招降等。</br> 放火不成,汜水關燒了幾次,南宮適肯定早有防范,挖地道也不成,時間上來不及,內應要是那么容易收買,之前也不用大敗一場了,而姬發就在關中,直接斷絕了招降的可能。</br>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最常規,最平凡的辦法,強攻。</br> “強攻啊...”魯雄喃喃道,他不是沒有強攻過,最開始他就是強攻汜水關,連續攻關甚至接近成功,最后雖然不察中了南宮適奸計被雷震子堵了后門,但他也很清楚,當時周軍確實是快抵擋不住了才從關墻撤下,放他們入關再行夾擊之計。</br> 所以,他更清楚強攻會犧牲多少將士。</br> 敖烈也意識到了什么:“如今軍心可用,但依舊得強攻,將士們的犧牲難以避免,陛下恐怕便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定下了時限,陛下仁慈,于心不忍....”</br> “強攻,便強攻。”</br> 魯雄微微皺眉,面色轉冷,這是紂王為他們創造的最好機會,哪怕犧牲無數,也不能錯過,紂王不知如何取舍,那就他來。</br> 他一揮手,商軍齊齊列陣。</br> “在我們面前的,是汜水關!是我們兵敗的地方,也是西征的起點!”</br> 魯雄策馬走過,大聲道:“竇將軍、韓將軍、趙將軍、錢將軍、孫將軍.....還有你們的無數袍澤,他們都留在了這里!”</br> “陛下不忍更多人留在這里,因而下令,五日之內,若攻不下汜水關,便退守穿云關。”</br> “老夫不愿,西征既為征討,何來退后?!時不待我,今日要競全功,要么,老夫踩著周軍的尸體進去,要么,周軍拖著老夫的尸體進去!”</br> 敖烈默默跟在魯雄身后,讓出半個馬身的距離,而在他們身后的,則是幾面商軍大旗。</br> 小六就掌著其中一面,望著關墻目中似火,他們回來了,汜水關的殘兵們,只要還能走路的,哪怕是受了傷斷了手,也一個不落全都回來了。</br> 魯雄嘶聲大吼:</br> “商軍威武!”</br> 將士們舉兵呼應:</br> “將軍威武!”</br> “商軍威武!”</br> “陛下威武!”</br> “商軍威武!”</br> “生死共赴!”</br> “奪回汜水關!”</br> “殺!”</br> “踏平西岐!”</br> “殺!殺!”</br> “回朝歌過新年!”</br> “殺!殺!殺!”</br> “不破敵軍,誓不回轉!”</br> “殺!殺!殺!殺!”</br> 這一刻,本就乘著大勝而來的商軍將士,士氣頓時上升到了頂點,每個人眼中閃著光彩,或為國,或為家,或為軍功或為個人,全都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關墻,只等一通鼓響,便開始沖殺。</br> 擂鼓的是殷破敗,膀子上的肥肉在巨力下抖了抖,咚咚咚三聲震天。</br> 鼓響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