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數個名字之中,一些是字跡龍飛鳳舞認不出,一些則是真的不認識。</br> 子受能完全認出的,大概只有不到百個。</br> 但這并不妨礙這份出師表的大義所在。</br> 文臣武將自是不必說,滿朝的岳飛諸葛亮,精忠報國鞠躬盡瘁嘔心瀝血。</br> 庶民百姓的簽名,這個倒是沒太大用,李靖入獄的時候也有一個萬民書,除了增加點談資,湊點數,讓出師表顯得更長一點,并沒有什么用。</br> 重要的是那些貴族群體的簽名。</br> 他們雖然于社稷無用,整天就是吃吃喝喝東買西賣,賺著大筆錢財驕奢淫逸,但他們有名望。</br> 在天下之中名望,說白了,就是認可度。</br> 如果按照當今的觀念來看,這群貴族在出師表上簽名,其意義之重,甚至比文臣武將、庶民百姓都重要得多。</br> 因為這才是以當前世界觀之下的大義。</br> 就好比現在出了個暴君,有一方諸侯想替天行道,討伐無道昏君。</br> 有幾萬個平民老百姓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所以聯名獻上出師表,想要這個諸侯出兵拯救他們,但這個諸侯肯定是不敢的,因為平民老百姓不算民,他這么出兵不具備大義,反而遭人非議,徒增罵名。</br> 但如果有十來個貴族,像傅言、甘盆這樣的,哪怕數量遠不及平民百姓,但只要他們愿意在出師表上簽名,支持諸侯出兵討伐昏君,這個諸侯肯定就敢出兵了。</br> 平民的分量輕,貴族的分量重。</br> 說來也是可笑,大義不是為人民,而是為了特權階級,可偏偏,事實就是這樣的。</br> 讓子受不解的是,這些向來與自己不合的貴族,怎么會在出師表上前面呢?</br> 他還指望著自己出兵是不義之師呢!</br> 稍稍琢磨了一會兒,他有點明白了。</br> 原因還是在羊毛身上,西岐有羊,西羌也有羊,再往西一點,西戎的羊更多。</br> 可這些羊都都不是大商貴族的,過了這么些年,羊毛衣的技術也流出去了,西岐有貴族,而且與西羌、西戎相交密切,這么可能把這些羊毛交給他人呢?</br> 大商境內的這些貴族自然不愿意,他們要羊,要更多的羊,既然如此,那不如讓紂王出兵像姜文煥打西羌一樣,把西岐也給打下來。</br> 到時候,西岐的貴族還憑什么和他們搶羊?</br> 子受瞥向蜀王杜宇,好一個羊吃人啊,你到底是哪邊兒的?</br> 此番過后,群臣紛紛拜下,他們又如何不明白紂王的意思?</br> 紂王這是將一切都抗在了自己身上!</br> 這是一國之君的擔當!</br> 紂王雖然不像先帝圣皇一樣,有萬方有罪罪在萬方的擔當,但他在國家憂患之際,能毫不遲疑的將萬方護在身下!</br> 這和紂王還是儲君時的托梁換柱何其相似!</br> 儲君時,抗的不過是宮殿一角,繼位為君,便要頂天立地,扛著整個大商!</br> 人群之中的崇侯虎低下了頭,淚水不自覺地涌了出來。</br> 這聯名上書,自然是他假托商容的名義做的,為了讓那些貴族簽名,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br> 但這都是值得,他才是獲益最多的那個人。</br> 紂王在昆侖古城面對諸侯的那日,不僅僅是說了要以一己之力扛起一切,更是在宣戰萬國時,將他們這些親附大商的諸侯也涵蓋進去了。</br> 這可不是連友方也一起打的昏君之舉,而是為了他們著想啊!</br> 崇侯虎因為自家老弟是仙人的原因,微微了解一點大劫的內容,大商文武西征很積極,但結果卻不容樂觀。</br> 紂王拜申公豹為國師,肯定也知曉部分大劫,所以并不看好西征之業,甚至連成湯基業都可能無法保全,所以才會說出那么一番話,將戰事成敗全都抗下。</br> 紂王向他和姜桓楚、蘇護、杜宇等人宣戰的時候,就是以此為基礎做出的后手。</br> 仁義之君,自然不能在戰敗之時,讓友方也跟著受累,因而才特意出言對他們宣戰,這樣一來,即使戰敗,他們這些親附大商的諸侯,也不至于落得個株連的下場,能免于一死,保全后代。</br> 崇侯虎想著想著,不僅潸然淚下,豆大的淚水滴落在地面上,在那種腹背受敵的情況下,紂王竟還考慮到了他們,這樣的恩德,便是以死相報,也是值得的啊!</br> 紂王剛才不就看了杜宇一眼?顯然是有這個意思在其中,說不定這一舉動,將向來搖擺不定的蜀王也打動了!</br> “陛下身為大商君王,為國家社稷,抗下西征之事,是非過錯加于己身,自然并無不可,可臣等身為大商臣子,就沒有資格與陛下一同來抗嗎?”</br> 商容年邁,咳嗽兩聲,聲音雖然虛弱,但卻格外堅定:“陛下繼位不過十三年,諸侯反叛,又屢遭大難,臣等不能隨陛下定萬世策,安社稷天下,也要隨陛下遺臭萬年,若是征討不利,或是江山社稷不保,還望天下人將罪名歸咎于我大商文武!”</br> 他瞥了一眼身后俯首的群臣,一拜再拜,聲情并茂地道:</br> “天下雖然亂,諸侯亦叛,但陛下還有我等,這大商江山,這天下社稷,臣等要和陛下,一起扛!”</br> 子受無言以對,半晌后,盯著商容,道:“諸卿的心意,朕知道了,老丞相....”</br> 商容拱手,顫巍巍上前:“臣在。”</br> 子受道:“朕記得,老丞相與姬昌年紀相仿?”</br> “是。”</br> “這樣啊,姬昌死了,老丞相要注意保重身體才是....”</br> “多謝陛下關心,老臣身體....”</br> 商容剛想說自己這幾年療養的很好,冷不防就聽到一句,“來人啊,送老丞相去阿房宮刮痧。”</br> “臣...”</br> 商容還想爭辯一番,阿房宮的大保健確實有效果,但過程也是真的難受,而且去多了,難免還會有些流言蜚語。</br> “叉下去。”可子受顯然不給他機會,喊來近衛直接將商容給架了下去。</br> 老頭兒不錯啊,連出師表都會寫,要不是年紀大了,是不是還得來個六出岐山啊?</br> 等身寬體胖的近衛們帶著商容擠過殿門后,子受才道:“還有一件事,朕數日前夜觀星象,見到祥風慶云之瑞,西北角有紫氣數十丈,沖霄而起,帝星見于畢、胃、昴之分,煌煌如月,可昨夜此星黯淡無光,似是已墜.....”</br> 群臣皆停下了痛哭流涕,西北方祥瑞?紫氣沖霄?帝星?又黯淡無光,還已墜?</br> 這是說姬昌?</br> 子受說道:“姬昌心懷反意,如今已身亡,但朕思前想后,他哪怕如何大逆不道,也不能掩蓋其做出的功績,朕決定,不僅要在昆侖古城為姬昌塑一雕像,還需為他想一謚號,也好教其瞑目,讓世人知曉他的功勞,不知你們有何想法?”</br> 楊任發問:“謚號是何物?”</br> 子受回答道:“這謚號,是人死之后,后人給予評價其功過是非的號,用來對其生前功績進行概括。”</br> 楊任、李靖等人對視一眼,他們似乎看出了紂王的用意。</br> 這謚號,很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