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間大殿之中,百官們竊竊私語。</br> 他們極為擔心。</br> 以蜀王為代表的貴族們,來者不善啊!</br> 這些不僅不遠萬里來到朝歌上奏,還把控著言論,更是用報紙造勢。</br> 百官們其實也奇怪,別的地方不好說,但在這鐵板一塊兒的朝歌,紂王完全可以以強權將一切壓下,可紂王卻沒有。</br> 不僅如此,還恩準貴族們入朝上疏,似是要公開接受指責。</br> 沒有拖延半日,也沒有避而不見,而是正面相迎。</br> 想來....這就是身為君主的擔當吧?</br> 不過群臣們心中頗有些不忍。</br> 誰不知道,今日這案前的紂王,會飽受非議呢?</br> 可他們卻做不了什么。</br> 御駕來了。</br> 紂王身上,并非是尋常所穿的皇袍,而是....整齊的甲胄。</br> 如魚鱗般的金色甲片,身甲上還有龍鳳相互輝映,除此以外,兩肩有金色獸頭肩甲,綴紅色肩纓,連臂手都是金色的,頭盔上則是金色鳳翅和華麗的盔纓,內襯織金錦....</br> 總而言之,華貴之中透著一股肅殺之氣。</br> 為什么要披盔戴甲?</br> 商容忽然懸起了心。</br> 只有戰場才需要穿戴甲胄,紂王分明是將今日的朝會,當做了戰場啊!</br> 商容倒是不怕紂王這是殿前失儀,反正紂王失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不拘小節沒問題,只要大體上不出錯就行。</br> 他主要是在擔心今日上疏的貴族們的安全。</br> 甲胄,是面對敵人時所穿,宮中有敵人嗎?</br> 往常是沒有的,可今日就說不準了。</br> 誰不知道紂王一向將貴族當做敵人?</br> 要是今日紂王想大開殺戒,該如何是好?</br> 所有人都以為紂王恩威并施,現在想施恩于貴族收取人心,不壓下反對聲反而引貴族入朝,也是退讓的表現,就是為了安貴族之心,從而準備對付各路諸侯與西岐。</br> 可朝中大臣們比誰都清楚,當日紂王在朝會中是如何的激進,甚至還有了出兵鎮壓黎郡侯氏的打算。</br> 萬一....一個談不攏,從殿外殺進來三百近衛,又該如何自處?</br> 商容念及此,便不禁打一個寒顫。</br> 希望...局勢不要太過焦灼。</br> 此時,子受已經坐至上首。</br> 昨晚,折騰得有些過,腰酸背痛的厲害。</br> 所以他今天穿戴甲胄,能有效遮住臉,既能挺直腰板,還能用頭盔掩飾笑開花的表情。</br> 桌案上是一堆堆的奏疏。</br> 看著這些奏疏,子受放開了笑,反正他人看不到。</br> 稍稍翻閱幾份,嗚呼哀哉的竟是少數,不少奏疏都直接埋怨起了刑部,甚至...自己這個皇帝。</br> 這其實可以理解,畢竟大家都以為今天被召是受恩的,是朝廷對貴族的妥協,一個個趾高氣揚,比誰都有底氣。</br> 子受越看,越是欣喜,不愧是貴族,奏疏中的凄慘控訴,這些龍飛鳳舞的文字之中,情之深言之切,飽含血淚,格外滲人。</br>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br> 畢竟因此而死的人也不少了,這些貴族也確實失去了親朋,感受到了兔死狐悲,血淚之事,卻有其事。</br> 而且自己做的也確實很不地道。</br> 先是支持貴族們租賃土地,釋放出一種任由他們隨便干,隨便圈地的信號,然后又趁著貴族們施展各種手段圈地的時候,來一個大清算。</br> 這大概是.....釣魚執法吧?</br> 這……貴族們心里能好過嗎?</br> 貴族們倒是沒將目光放在紂王的甲胄上,畢竟殿前失儀這種事,在今天的大問題下,顯得微不足道。</br> 蜀王杜宇率先出列,今日局面已經盡在掌握之中,他不惜以蜀王的身份臣服大商,不就是等待這一天嗎?</br> 貴族看見羊毛衣的利益,已經徹底坐不住了,這時候無論紂王是禁止圈地還是推廣圈地,都會出亂子,貴族、百姓,總得得罪一方。</br> 可惜了....</br> 杜宇本來是打算用這招對付西岐的,當時來朝歌就是打著結盟大商對抗西岐,向北蠶食西岐土地的算計·,可誰叫紂王不識趣,強行要他臣服呢?</br> 不過....倒也沒差,無論是西岐還是大商,都是他杜宇的敵人。</br> 杜宇道:“陛下武略超群,累戰皆捷,勵精圖治,尤得民心,然而今日無數貴族無辜被戮,遠近含哀,朝歌姚氏、方氏、熊氏....族中子弟俱是蒙冤,刑部誅殺無名,誣稱罪名,實是.....”</br> “實是...不似人君。”</br> 一句不似人君,就足夠了。</br> 許多獲準入殿的貴族們已躍躍欲試,他們早就打好了腹稿,定要在殿中好好抨擊一番紂王。</br> 不發出自己的聲音,還真當貴族好欺負了么?</br> 也不看看,這天下是如何治理的。</br> 群臣頗有不忿,子受倒是頗為淡定,輕聲道:“那朕倒是想討教討教,依蜀王看來,如何才是人君呢?”</br> 雖然因為頭盔看不太清紂王的臉,但杜宇可以肯定,紂王此時一定格外憋屈。</br> 可憋屈又有什么用呢?這就是打壓貴族打壓諸侯的下場,還真以為這天下是你一人的天下?</br> 笑話!</br> 杜宇正色道:“論起人君,富有四海,自當以民為本,就如這羊毛衣,不知哪一件不是民財買辦,哪一件不是民力轉輸?且放牧織造,皆是民所為,君在深宮中,不曉得其事,其間又豈是一言了事?”</br> “作為人君,必然要了解民意,萬萬不可背離,陛下詔令一下,便可輕松緝捕,可又怎知道其中會傷害多少民呢?”</br> 子受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br> 但這有道理,是建立在貴族的視角上。</br> 畢竟在貴族眼中,他們才是民,什么農人啊、百工啊,不屬于民,勉強算人。</br> 不然...他們也做不出在租賃土地中動手腳的事,刑部也不會拿出那么多的證據。</br> 杜宇朝上首拱手拜道:“今陛下下令緝捕捉拿,臣自知陛下此舉,乃是為了嚴正律法,這樣做,無可厚非,然刑罰過重,實非人道,理應好生安撫,陛下卻未有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臣聽說,甚至還有人因心懷恐懼,拋家棄族,逃到了邊地。”</br> 這一番話語,不可謂不惡毒,這時候的人們都有著故土難離的觀念,尤其是貴族,一旦離了家族,什么都沒有了。</br> 可律法卻逼的貴族子弟放棄鐘鳴鼎食、花天酒地,被迫逃去容易生兵災的邊城,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br> 苛刑猛于虎啊!</br> 子受依然淡定不已:“刑罰若有一丁點松動,人們便會得寸進尺,河堤破了個小口,便會因此決堤,律法已經寫明,難道都是不識字之人不成?”</br> “刑加于貴族,本就是錯誤的。”杜宇正色道:“貴族乃社稷支柱,陛下莫非不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