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人們在田里忙碌,這一幕和崇侯虎想象中沒什么不同,農人們不愿公卿貴族這等外行人插手,卻也無法抗命。</br> 農人們大多穿著短衣短袖,自從去年年底毛衣騎射對衣物不再有任何禮節約束后,他們就發現了短衣短袖的好處——簡便。</br> 尤其是在地里干活,短衣短袖更是成了標配,不容易沾著泥土,洗起來也方便,他們挑著一擔又一擔的漚肥,傾倒播撒在地里,一邊喊著臭,一邊打趣說笑。</br> 這時候,農人們的內心無比糾結,無論是短衣短袖,還是糞肥,全都出自紂王之手,這兩樣東西,都方便了耕種,讓他們這些地里討生活的人得以過上好日子。</br> 可偏偏紂王又派出了不懂耕種的朝中公卿來搗亂,讓人哭笑不得。</br> 崇侯虎看著這幅從未見過的景象,心中暗嘆,他也當了幾十年侯爺,可從來都不知道人們是如何耕種的。</br> 這便是紂王的第一層意思,讓朝中公卿通過下鄉的這段時間,了解百姓如何耕種,如此一來,才能更好的理政,處理農事,一個連地里怎么長出莊稼都不知道的官員,又怎么能勸農,想出什么惠農政策呢?</br> 除此之外,對貴族也有一定好處,紂王希望貴族能體會到民間之苦,或多或少,有一些改變。</br> 這就叫同理之心,希望有更多人能設身處地理解農人們的處境。</br> 不過這只是第一層,更深層次的用意,還得多加思考。</br> 崇侯虎繼續在田間走著,正巧趕上張三取井水灌溉田野,他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br> 井田制,改了!</br> 他急忙拉住張三,道:“張三,你們以前都是在公田里的水井取水灌溉田地?”</br> “自然。”</br> 張三心道,這尼瑪不是廢話嗎,井田制的井字形分配,就是因為只有最中間的那塊公田里有井水,四周八塊土地的農戶都依靠公田井水灌溉。</br> 崇侯虎繼續問道:“去年底李尚書改田制,廢除井田,原本的那塊公田,歸了誰?水井又歸了誰?”</br> 張三索性將水桶放下了,耐心解釋,想早些打發掉崇侯虎:“公田分給了周圍農戶,水井八家共用。”</br> “那是否會因為打水而產生矛盾?”</br> “肯定啊!也幸好李四和我關系好,我倆一起,才不會被其他人欺負,不然灌溉土地都得費上好一番功夫。”</br> 崇侯虎驚呼道:“那么,公田,民間也將和貴族一樣,將人丁數目攤入田地之中,以此為標準來收取田賦?”</br> “是啊...”</br> 崇侯虎有些恍惚,這就是關鍵!</br> 一旦百姓的田地在公卿下鄉的影響下而減產,必然使得朝廷田賦減少,紂王不可能如此不智,這么說來,紂王絕對有把握公卿下鄉會讓糧食增產。</br> 崇侯虎瞇著眼睛,看向八家農戶共用的水井,這水井,是井田制廢除后留下的弊端,公田不存在后,水井也不再歸屬于朝廷,農人們對水井的歸屬以及先后使用權爭執不休、矛盾不斷,公卿下鄉,不就正好調停嗎?</br> 再怎么爭執,也就是朝中公卿一句話的事。</br> 不不!崇侯虎又猛地搖了搖頭,解決水井問題只能解決廢除井田制的后遺癥,如何使糧食增產才是關鍵,紂王一定另有它法!</br> 隨后他就地一蹲,往衣衫上沾了些泥,假裝自己勞作了一天的樣子,便找了棵大樹,在樹蔭底下睡大覺去了。</br> 崇侯虎理直氣壯,他覺得自己只是來監視姬昌的,并不需要過多的勞作,反正,他也不會,亂插手不是找不自在嗎?靜待其變即可。</br> 就在崇侯虎在聞著初春的花香入睡時,其他下鄉的公卿、貴族頻頻出事。</br> 辛甲和曹家家主一組,協助耕種的對象是個老翁。</br> 這老翁算是為數不多歡迎公卿貴族來相助的農人,因為他的兒子死了,家里的田地只能由他一個老漢來耕種,隨著年齡增大,早已撐不住,哪怕只是多上一兩個人,也能減輕些負擔。</br> 可他萬萬沒想到,來的兩個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還不如自己有力氣。</br> 那個叫辛甲的據說還是御史臺的二當家咧,勞作一天干的活兒還沒他一個時辰干得多,至于那個細皮嫩肉的貴族家主就更不用說了,險些中暑,還倒找麻煩。</br> 辛甲也無奈,他只能說自己盡力了,斜依大樹,在樹蔭下歇息恢復體力。</br> 老翁和其他幾戶農人溝通半天,辛苦的抱著甕,從水井中汲水,隨后將甕遞給了辛甲:“兩位貴人喝些水吧....”</br> 他的眼中極是不舍,爭到這一甕水很難,從井里打上這一甕水,更難,如果不是新法嚴厲。只怕不少農人會因為爭奪灌溉田地所必須的井水而大打出手。</br> 可老甕還是遞出了水甕,要是讓這些貴族公卿累出渴出什么毛病,他可不能免責。</br> 辛甲有些尷尬,自己明明是下到鄉里幫忙的,現在卻成了礙事的那個,他知道這甕水的來之不易,雖然口中干渴難耐,卻還是羞紅了臉,拒絕道:“還是先這水拿去灌溉田地吧。”</br> 老翁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收手,辛甲身邊的曹家家主就將水甕一把搶過,抱著水猛灌。</br> 喝完后他還嘟囔著道:“有些眼力勁兒,老夫平日里可不會喝這種水,更不會用這劣等甕,今日之事,你說出去了,也有面子。”</br> 老翁接過甕苦笑,什么面子不面子,對他們這種庶民老百姓來說,地里的收成是最重要的,土地就是一切,先把糧食種出來,生活過得下去,再談別的。</br> 也就改了紂王改了井田制,他家里丁口少不用交太多田賦,今年才能過的好些,不然按照井田制,他著身體即得顧及自家田地還得耕種公家田地,說不定還會被以怠慢田賦為由治罪奪田。</br> 辛甲看著老翁蹣跚著走回水井,在烈日下擦著汗,默默等待他人取水完畢的模樣,十分揪心。</br> 這天下到底有多少農人如這老翁一般,過著辛苦日子啊!</br> 默默注視了片刻,辛甲很無奈。</br> 今天他幫不了老翁什么,明天他依舊幫不了老翁什么,有他沒他沒區別,更何況還有曹家家主這個負資產,要是就這么下去,老翁今年的春耕可不容易。</br> 可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呢?難不成鍛煉身體,學好農活?那都得什么時候去了?</br> 第二天,辛甲依舊什么都沒能做,曹家家主依舊在一邊偷奸耍滑,就躲在樹蔭里,懶得下田地。</br> 辛甲睜只眼閉只眼,他也想偷懶,至少偷懶的話,可以和曹家家主一起呆在樹蔭底下,不拖累農人耕地,至少比瞎指揮要強,只希望早日應付掉紂王的下鄉命令。</br> 他再次看到老翁抱著甕打水的時候,心中更加不忍,嘆了口氣,可就這時忽然靈光一現,喃喃自語道:“鑿木為機,后重前輕,掣水若抽,數如沃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