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南門。</br> 熙熙攘攘的人潮,在城門口魚貫出入,男女老幼,川流不息。</br> “姐,我半歲那年母親被蜈蜂無意蟄死,那蜈蜂忽然化作人形,說什么要償還因果,將我帶去學藝,父親覺得此事和妖魔有關,若是揭露,不僅會被趕出村子,母親也無法安葬,為了隱瞞真相,父親只好謊稱母親把我弄丟了,被他活活打死。”</br> 紫衣男子在高三身邊訴說著,他叫高繼能,高成的兒子,高三的弟弟,也是高三被拋棄的最大原因。</br> 高三低著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br> 她已經知道了一切,父親沒有那么好,但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壞,還為了搭救自己,擅闖刑部大殿,認下了所有罪名。</br> 雖然高三并不認可高成為了袒護而連殺兩人的行為,但總歸是為了自己。</br> 她忽然想起被拋棄前給高成摘得蘭花,那時候高成眼里滿是嫌棄,那時的自己也是一樣的迷茫不知所措。</br> 依稀記得當時高成雖然沒有接下花,但給了她一碗羹,她很饞,問父親為什么不吃,父親說吃不慣。</br> 以前未有深入想過,現在想來,多一口人就會過不下去的日子里,哪有什么吃不慣的說法。</br> 兩人順著人潮,低頭倉皇地出了城門。</br> 高繼能拜山野精怪為師,對凡間的律法自然沒什么概念,他還天真地想著,父親殺人事出有因,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只要自己帶著姐姐隱姓埋名一陣子,等事情真相大白,一切如常。</br> 他很羨慕高三能當將軍,他想著一切結束后,就去朝歌的招賢館看看。</br> 就在兩人剛出了城門之際,后面有奔馬疾馳而來,有人大喊:“城門守衛注意了!陛下有令,即刻搜尋一名叫做高三的女子,面容普通,身高尋常,身穿淡黃長裙,頭發蓬松,若有發現,立即帶回刑部大殿!”</br> 守將趕緊應了,上前問道:“高...高將軍?高將軍犯了什么事,需要送交刑部?”</br> 騎馬來尋的是張大,他比誰都急,高三可是自己大力舉薦的官員,如今鬧出了亂子,他也難以免責,他匆匆解釋道:“陛下親自下的口諭!莫要再問!”</br> 有路過的女子不滿,女性大多推崇高三,將之視為當代婦好。</br> “高將軍為女做主,不知解救了多少苦難女子,又在叛亂時帶兵平叛,若不是她,皇宮只怕沒哩,陛下想做什么?忠良不分....”</br> “你是要死啊?這種話也敢說?不過我聽說和蜀王有關,高將軍好像殺了蜀王的一個家臣....”旁邊人低聲喝道。</br> 那女子縮縮腦袋,小聲嘀咕道:“蜀王家臣又怎么樣,他為女子做主了嗎?他帶兵平叛了嗎?高將軍為國出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忘恩負義,昏....”</br> “慎言...慎言.....”</br> 大商向來不以言論治罪,但城門守將眼皮子底下,說到這個份上已是極限。</br> 高三站在人群之中,聽著周圍紛紛的議論,顯得無比茫然。</br> 她看到張大急忙趕來抓人,大概就猜到發生了什么事。</br> 高成并沒有將一切說清楚,或者即使說清了一切,蜀王也不承認。</br> 沒有其他人能證明這些,只要蜀王不承認,就沒辦法。</br> 高三懂得國家與國家間的博弈,也知道如今是大商最困難的時期,內憂外患又剛剛遭遇了一場殺至皇宮的叛亂,還有仙人出手相阻,隔壁的西岐則完全反過來,愈加氣盛。</br> 蜀王是需要不遺余力爭取的盟友,自然得讓其滿意。</br> 哪怕群臣都知道她高三無罪,背后是杜獻自己搞七搞八搞砸了一切自作自受,也必須拋出一個人來頂包背鍋。</br> 紂王圣明,正因此,一個賢明的君王更知道該如何取舍,一個惹人非議的女子將軍有價值,還是一個實力強大的國家有價值?</br> 只要腦子沒坑就知道怎么選。</br> 烈日還是那般高懸,高三一邊流淚,一邊茫然地往前走著。</br> 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下了腳步。</br> 自己為什么要走呢?走掉之后,為難的是朝中文武,危及的是大商,麻煩的是紂王。</br> 自己從一個普通人到現在的地位,難道不就是因為紂王的力排眾議,傾力支持?</br> 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給紂王添麻煩?</br> 用自己的一條性命來換取大商的一時安穩,倒也值得。</br> 她停下腳步,慢慢回身看向張大。</br> 如果就這么走了,提拔舉薦自己的張大人也會很麻煩。</br> 在招納“賊人”方面,張大已經是老手了,再添一例,只怕要被彈劾。</br> 高三臉上的淚痕未干,但還是透著一如既往的堅強與倔強:“張大人,罪臣在此!”</br> 張大一愣,反應過來的城門衛兵擁過來,抬手就要拿人。</br> 高三閉上眼,張大一擺手:“不必了,高將軍隨我走就行。”</br> 守衛這才收手。</br> 高繼能卻是不依,就要動手。</br> 張大看著擼袖子準備開干的高繼能,叱喝道:“你干什么?”</br> “她是我姐!”高繼能逞聲道:“要帶走她,先問過我的拳頭!”</br> “你姐?那你跟著一塊走吧。”張大打馬便走,高三緊隨其后。</br> 高繼能愣了愣,那個大官雖然指著的是路邊一棵大楊樹,但言語間應該是指得自己吧?</br> 愣神間張大與高三已經走了好遠,高繼能這才一拍腦袋,緊緊跟上。</br> ............</br> 刑部大殿中,子受正在和群臣扯皮。</br> 商容苦勸,伯夷力諫,李靖兩條濃眉直挑。m.</br> 子受梗著脖子道:“朕說宣戰就宣戰!明日必須向蜀國宣戰!”</br> 商容捶胸頓首:“陛下可知糧草幾何?可戰之兵多少?一戰要打多少年?”</br> 子受啪一聲拍碎桌案:“剛才杜宇小兒問過了,朕一概不知,也不必知曉,泱泱大商,奈何不得區區蜀中小民?任由其耀武揚威,都快騎到朕頭上了!”</br> 伯夷痛心疾首:“哪有因一時氣盛就開戰的道理?還請陛下三思!”</br> 子受怒在表面,樂在心里,就是這樣反對才好啊!你們要說什么蜀中小國一戰可定,一個個摩拳擦掌請戰當先鋒,那我還真就不打了!</br> “陛下,高三已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