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杜宇面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拱手對著紂王道:“此人殺我兒又殺我家臣,既已認罪伏法,陛下定要將其凌遲處死!”</br> 歐陽天祿愣了一下,蜀王還真比誰都激動。</br> 高成置若罔聞,緩緩道:“還有一件事,想來諸位大人都不知道蜈蜂如何致死....”</br> 話音剛落,他就倒在了地上。</br> 在一片驚呼混亂中,歐陽天祿第一個跑去,探了探鼻息,然后將他的口掰開看了看,連連搖頭。</br> 怎么所有人都不按套路出牌呢?子受趕緊問:“怎么回事?”</br> 歐陽天祿大著膽子撩開高成的衣服,從前胸皮膚上拿下一只蜈蜂,道:“這應該就是蜈蜂毒,應該早前就已經中毒了,剛好見效。”</br> 子受怔了怔,默然無語。</br> 李靖微微閉眼。</br> 伯夷低頭看了眼,低聲說:“也好。”</br> 這樣一來,殺人者已死,也能給蜀王一個交代,哪怕其中彎彎繞繞有很多不能明說的事情,也不妨礙繼續結盟,保持雙方的良好關系。</br> 不過杜宇似乎并沒打算就這么結束一切,他雙拳緊握,青筋畢現,狂怒道:“死了?就這么死了,如何泄孤心頭之恨!吾兒死得冤枉啊!”</br> 這怒有幾分真,也有幾分假。</br> 真的是自己的親子死在了賤民手中,太不值了,就跟老虎死在了兔子手里一樣憋屈。</br> 假的是他需要這份怒意掌握主動權,看看能通過這件事博得多少利益,一國之君要以大局為重,以國家利益為重,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反正他也不止一個兒子。</br> 杜宇大喝:“陛下,那高三呢?這種賊人,說話不可信,杜忠必然為高三所害,高成定然是在包庇!”</br> “陛下,還請速速遣人捉拿高三,高成逃得凌遲,高三逃不得這千刀萬剮!”</br> 杜宇咆哮大殿,但任誰都說不出個錯字。</br> 兒子死了,家臣死了,有的僅僅是高成口中未經證實也未實現的陰謀算計。</br> 如果依著杜宇所言,嚴懲高三,將杜獻、杜忠、杜貞三人的死都歸于高氏父子的仇殺,這件事便可以一筆帶過。</br> 什么陰謀算計,即使有,也可以當做沒有,絲毫不影響兩國結盟,該甜蜜蜜對抗西岐還是甜蜜蜜對抗西岐。</br> 毫無疑問,這是當下最好的選擇,與蜀王結盟才是天大的事情,進可威脅西岐,退可互為掎角之勢,百利而無一害。</br> 這樣雖然有些愧對高三,不過仍有操作空間,例如找個死囚當做替身之類,順便還可因此向百姓們表示律法嚴明,即使是高三這樣的將軍,一旦觸犯律法也得伏法認罪。</br> 在場所有人,伯夷、商容、辛甲,甚至連鐵面無私的李靖都是這么想的,律法嚴明,但其目的也是為了國家而服務,國家利益凌駕于一切之上。</br> 唯獨子受例外。</br> 百利而無一害?那這事不能干,百害而無一利的反向操作倒是能考慮一番。</br> 想通這一關鍵之處后,子受淡淡道:“莫非蜀王是在威脅朕?”</br> 杜宇遲疑片刻,適時顯露了一下蜀國國力,道:“陛下,蜀中精兵數萬,糧草無數,僅需一些鐵制兵刃,便可陳兵于西岐之境,姬發小兒,唾手可擒!”</br> 子受不以為然,陳個錘子兵,有能耐你把西岐平了?</br> “此等手段,施之姬昌可,施之鄂崇禹可,施之朕,不可,莫非蜀王欲試朕之劍不利乎?”</br> 杜宇皺眉,紂王的態度有些不對勁,難不成杜獻的算計把紂王惹火了?</br> 那也不至于啊!杜獻都死了,計策也沒成功,但凡有點腦子的君王,都會先考慮國家利益,以大局耳中,凡事依著個人喜怒行事的君王那是昏君。</br> 而且自己可不是那些死在紂王劍下,身懷異心的諸侯,而是實力不俗的蜀王。</br> 杜宇想了想,興許是紂王一時間沒想到這方面,便試探著問道:</br> “敢問陛下,國庫錢糧所余幾何?”</br> 不管干什么都得要錢糧,杜宇可是聽說了,國庫快沒錢了。</br> 子受沒好氣道:“沒幾何。”</br> 杜宇再問:“敢問陛下,朝歌有多少可戰之兵?”</br> 聞太師南征,朝歌守備空虛,這時候蜀中如果能出一支兵馬牽制西岐,便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br> 子受還是簡單應答:“沒多少。”</br> 杜宇越來越疑惑了,紂王到底在想什么?沒道理這么冷淡啊!</br> 他又問道:“敢問陛下,若是起了戰事,需戰幾年?”</br> 這句話,則是隱隱透露著威脅的意味,如果蜀國以杜獻之死為由出兵伐商,甚至聯合西岐與各路諸侯,你大商能挺幾年?</br> 殿中群臣心有怒意卻不便發作,這是實話。</br> 如今能借著計謀以及諸侯內亂來稍加牽制,保證大商安穩,卻也是極限了,只能尋找機會分而吞之。</br> 如果久未出世向來不與中原建交的蜀國橫插一手,很容易打破平衡。</br> 這樣一來,說不準沒個一兩年,就會全面開戰,到時候勝負幾何,大商能撐幾年,還真不好說,多一個有實力的盟友,總比多一個有實力的敵人要好得多,沒必要將其逼到對立面去。</br> 然而子受就好像沒意識到這一點一樣,仍舊和之前一樣:“沒年頭。”</br> 杜宇覺得自己的面子里子已經做足,也不含糊,直接道:“陛下,還請立即搜尋,即使將朝歌翻個底朝天,也請務必抓住高三,施以凌遲之刑,方能洗刷吾兒冤屈。”</br> “此外,還請陛下準備一批鐵兵送入蜀中,盡早盟誓,今后商蜀共進退,親如一家。”</br> “對了,還有一批制陶工匠,孤很是喜愛中原陶瓷,還望陛下割愛。”</br> 杜宇說完之后,子受也終于做出了決定。</br> 單純一個包庇高三違法亂紀,似乎還不夠,力度太弱了,萬一被洗成愛才之心怎么辦?</br> 但是蜀王杜宇這邊嘛....</br> 早看他不爽了,正好。</br> “明日宣戰。”</br> 子受生怕被誤會,又鄭重解釋了一遍:“自朕繼位以來,北狄東夷無不臣服,八百路諸侯盡朝于商,唯蜀王聚一隅之眾居于蜀中,惛狂驕傲,不從朕言。”</br> “傳朕旨意,明日對蜀國宣戰。”</br> 大局?昏君還管這個?</br> 明君才計較得失,昏君想啥是啥。</br> 為一小民,為一女子與一國開戰,絲毫不顧慮后果,將潛在的盟友推到對立面,窮兵黷武才是正常操作。</br> 子受在桌案上摸來一個酒罐一扔:“制陶工匠沒有,陶罐倒有一個,朕便將之贈與蜀王,蜀中距朝歌路途遙遠,尸首容易腐朽,可燒燼將骨灰裝入其中。”</br> “朕之大商,只納臣服,不納結盟,亦不納從屬。”</br> 罐子自是沒有被接住,啪一下碎得滿地。</br> 杜宇怒極而無處發泄,狠狠一摔袖子,殿中只余下仍舊沒反應過來的群臣,以及對自己表現比較滿意的子受。</br> 或許虎侯算半個反應過來的人,他將葴玉的手握得更緊。</br> 旁觀了這么一場審案,他已經知道一切都只是國家之間博弈。</br> 說不定自家女兒也不是偶然被抓走的,而是對方早已打算這么做,就等著高三入套。</br> 即使紂王莫名宣戰,他也選擇了相信,老師崇侯虎告訴過他,紂王的所作所為必定有深意,不能太急著做出判斷。</br> 更何況,沒有向杜宇妥協,也算為葴玉出了口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