葴玉并沒有在高三的喊聲下回頭,她置若罔聞,只一步一步地向前。</br> 干凈些,再干凈些。</br> 高三道:“虎侯還在城中尋你!”</br> 葴玉沒反應,只是繼續走著,水沒過了腰,浸透了胸口。</br> 高三急道:“陛下重視女子,又重法度,你為虎侯之女,必然為你討個公道!”</br> 葴玉嘴角微微勾起,要能那么順利就好了。</br> 如果欺辱自己的人是普通人,只要父親上奏陛下,必然能出口惡氣。</br> 如果欺辱自己的人是貴族子弟,只要令陛下知曉,也少不得鋃鐺入獄。</br> 可如果是蜀王的人?</br> 那是諸侯王啊!那是一個實力不下于四方諸侯的王侯。</br> 那人更說之后要去父親那兒提親,如果做足了禮數,也算不得什么,想來這件事就會一筆帶過。</br> 倒不如繼續走下去,將自己洗個干干凈凈清清白白。</br> 水已深,有些難行。</br> 葴玉勉強再走幾步,淇水已經沒過了頸脖,興許只要一個波浪,就能將她整個身子埋入水中。</br> 高三動了,別看她上過戰場,還能與婁云衢戰個旗鼓相當,但她三歲時被父母拋棄,放于木盆,順江而流,自此之后,對江水深懷畏懼,便是接近都不太敢。</br> 因而她一直都以言語相勸,沒有付諸行動。</br> 但現在卻來不及了,便是再害怕,也得做點什么,至少不能看著一個好生生的女子因為那種事情而喪了性命。</br> 她一直努力至今,不就是為了這些事情嗎?</br> 提升女性地位,不也是為了讓這種事情更少發生嗎?</br> 岸邊的蘆葦叢被風吹了一陣,幾小簇飄了起來,高三記得,這就是發現那具殘破得快要碎掉的軀體的地方。</br> 好一陣過后,兩人躺在岸邊,吐著水。</br> “高姐姐....為什么....”</br> 葴玉自然認識高三,她嗆得厲害,不住地嗆咳著,每一口都能噴出一些水來。</br> 高三吐出一口水,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擲地有聲:“為什么?”</br> “你告訴我你做錯了什么?”</br> “如果就這樣,李尚書的新法何在?陛下嚴明法度的目的何在?我們婦女聯合會又是為了什么而聚在一起?”</br> “難道是你觸犯了律法?不得不如此?”</br> “沒..”</br> “那你有什么錯嗎?”</br> “既然沒有錯,又為何要這么對待自己?”</br> “陛下所著的書冊是有些荒唐,可這能說明陛下是個昏君嗎?能說明朝中的大臣都是黑白不分的庸臣嗎?所有人都會為你做主,你偏偏不想做自己的主?”</br> 高三一通叱喝,葴玉直勾勾地盯著她,聲音吞吐不定,因而有些沙啞:“姐姐別說那書,我可喜歡了,里面的女子好生令人羨慕...”</br> 高三皺眉,又重復了一遍:“那是你的事,你做錯了什么?”</br>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注視著仍躺著的葴玉,說道:“因為這種事,就準備去死嗎?”</br> 葴玉半天沒說話,半晌后才道:“我...想洗干凈。”</br> 高三問道:“你知道那人是誰嗎?”</br> 葴玉仿佛觸了電,僵了一會兒,腦海中閃過那人的身影,又愣住,向往水里去。</br> “如果是蜀王的家臣呢?”</br> 高三面色陰晴不定,大商正處于外患之時,以鄂城與越王為引,定下的計策能拖住南方諸侯,聞仲率領的大軍也能在南方壓服百越,東伯侯能牽扯住東夷,北狄早有西北都護府處理,已在礦區漸漸形成了村落,成為大商之民。</br> 但西方的問題卻很大,西岐、西戎、羌方,實力極強。</br> 如果大商得到了蜀王的支持,便能從蜀地發兵威脅西岐南方,直入西岐腹地,壓力頓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br> 別說是虎侯之女了,即使是有實權的朝臣之女,例如商青君,說不定也得考慮考慮,自古便有和親一說,幾十年前也有帝乙歸妹,趁此機會與蜀王家臣結下姻親,反而還是好事。</br> 至于治罪?</br> 難說。</br> 蜀人要尊,也是遵守蜀國的律法,怎么可能拿商人的律法去治蜀人的罪。</br> 別說為大局考慮,便是從法理上來講,也站不太住腳。</br> 不過高三已有決定,她背起了葴玉:“你先回府,蜀王那邊自有我去分說,決不能讓這種人逍遙法外。”</br> ...........</br> 幾天后,朝歌之中發生了一樁萬人矚目的大案。</br> 蜀王杜宇自蜀中遠道而來,帶著禮物朝商,然而家臣杜忠身死。</br> 而后另一個家臣杜貞死了。</br> 接著杜宇之子杜獻也死了。</br> 一連死了三個,其中一個是自己的繼承人親兒子,杜宇直接就炸了,上奏紂王,請求嚴查。</br> 李靖親自查案,但遇到了不小阻撓,除了杜忠是被利刃一刀封喉之外,杜貞、杜獻死狀奇特,看不出端倪。</br> 到了第二天,有人前來認罪,竟是前陣子風頭大盛的高三。</br> 高三親口承認自己殺死了杜忠,原因是杜忠欲對她行不軌之事。</br> 李靖很難辦,按律法來講,杜忠是蜀人,不方便以湯刑及新法中的遺補來治罪,但高三是商人,殺了人,必然得治罪。</br> 可問題在于事出有因,而且高三只認下了杜忠之死,杜貞以及最重要的蜀王之子杜獻是何人所殺,暫時不明。</br> 朝陽初升,照徹刑部大殿,這座新修的大殿第一次迎來了大案。</br> 子受打著哈欠,這蜀王特別煩人,大動干戈上躥下跳,驚動了不少人。</br> 他已經打定主意親自聽審,來個包庇縱容,管他那么多,商人的律法治不了蜀人的罪?我管你那么多?</br> 你蜀王不服就把你也一并拘了。</br> 高三也得放了,那是個人才,即使女性地位在女子出陣后有微微上升,但仍舊沒有與其所求地位相符合的生產力,總不可能靠著女兵提升地位,女子總歸還是不太適合軍旅生活。</br> 至于刑法嚴明....</br> 我堂堂昏君必將帶頭違法亂紀。</br> 子受坐在正首打瞌睡,左邊是刑部尚書李靖,右邊是刑部侍郎歐陽天祿,這家伙在封神里被封為天刑星,也不知道李靖是從哪兒挖出來的。</br> 御史臺來了個三把手辛甲,風聞奏事捕風捉影,案情也可以聽聽。</br> 禮部也有伯夷親至,這事兒上升到了外交事件,死的是蜀王之子。</br> 這些參與案件的大臣是朝中群臣商議的結果,蜀王是潛在結盟對象,務必得讓其滿意。</br> 子受覺得,有自己在他們應該是滿意不了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