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仁持著玄鳥玉佩一路通行無阻,來到營門。</br> 在越地受辱數月,哪怕是再熟悉的故人,也認不出他的樣貌。</br> 去時雖然是一張老臉,但身強體壯,來時卻已是身形消瘦,形同老朽。</br> 以前只是長著張滄桑的臉,現在連氣質也滄桑了許多。</br> 和在越地時一樣,張友仁干瘦如柴的手中,緊緊握著紂王授予的玄鳥玉佩,金邊上的血早就被他擦去,是這枚玉佩,一直支撐著他,不論是鉆洞還是吃蟲,哪怕受盡責打,也不曾有失……</br> 守營的將士沒認出張友仁,但認出了他手中緊緊拿住的玄鳥玉佩,皆為之動容。</br> 張友仁為使,結果被扣押侮辱的事,他們其實都知道,早前還有奏報發來,軍中已經人盡皆知,由于整天胡吃海喝閑得慌,甚至還有人擔心起萬里之外的張友仁。</br> 未曾想張友仁竟是成功脫險,看這幅模樣,估計已經達到了出使的目的。</br> 守營將士肅然起敬,前有申公豹,后有張友仁,商使從來不會折節,那玄鳥玉佩,黃金鑲邊,承載了大商臣子的浩然正氣!</br> “大人,陛下正在營中。”</br> 只是守將的表情有些怪異。</br> “好的,過他,唉!點球!點球!點球!”</br> “球進啦!不,方弼撲開了球!”m.</br> “方弼立功了,方弼立功了,不要給方相隊任何的機會!偉大的守門員,他繼承了三軍將士的不屈意志!方弼一個人,他代表著大商將士的不屈意志和勇往直前,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守門,他不是一個人!!”</br> 子受連連鼓掌,大商最強大的兩名守門員方相、方弼今日終于分出了高下,方弼略強一籌。</br> “第一屆朝歌金手套獲得者——方弼!”</br> 子受將方弼的手高高舉起,才在萬眾矚目下,將獎杯遞給了他。</br> 最早的手套出土于戰國,不過現在也有類似的東西,再加上明顯呈現手的形狀,方弼很快就明白過來金手套是個什么玩意,一個勁兒把手往里頭懟,格外興奮。</br> 至于這“金”手套獎為什么是木質的,那就是后話了。</br> 駐軍馬嵬坡的日子里,子受除了和楊貴妃你儂我儂,就是在組織將士們踢球。</br> 至于軍情奏報什么的,絕對一眼不看。</br> 后方聞大爺的三番催促全都置之不理,子受鐵了心打個敗仗,即使不敗,也得無功而返落得個威望大損。</br> 張友仁看到這一幕,有些懵。</br> 雖說囤兵馬嵬坡是計,但紂王也太....輕松了吧?</br> 如果換做其他將領,即便只是囤兵惑敵之計,也不可能如此玩樂。</br> 可紂王就這么做了。</br> 如果計策失敗了,那就是沙比,可計策成功了,那就是無比強大的自信。</br> 懵完之后,是一陣感動。</br> 張友仁眼眶有些濕潤,這輩子一直都在忍,但沒有哪一次,他是忍得如此心甘情愿,紂王的自信源于計謀,也源于對使節的信任啊!</br> 如魚得水,玄鳥玉佩,上一個得紂王如此看中的,可是國師申公豹!</br> 張友仁朗聲道:“臣張友仁拜見陛下!”</br> 子受尋聲望去,這人....應該是我派去的使節吧?</br> 他不在諸侯領地,來馬嵬坡干什么?</br> 張友仁再次拜道:“臣,幸不辱命!”</br> 三軍將士具是一臉敬佩的看著張友仁。</br> 連金手套獲得者方弼也不例外,雖然他身高兩米多,張友仁也就一米七,比最萌身高差還溢出了不少,但此刻在他眼中,兩人一般高大。</br> 子受心里咯噔一下,完了。</br> 這怕是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br> 可他到底做了什么事?</br> 一個再三忍讓還不能說話的窩囊使節,帶著一封罵人的詔書,去一個心懷不臣的諸侯國,你他嗎還能讓諸侯倒戈來降不成?</br> “隨朕來。”</br> 這事得好好說道說道,要刺我可以,但你得講邏輯吧?這事兒不合理啊!</br> 子受將張友仁召入了中軍大營,先讓他站到一邊,轉而看起了這些天的奏疏。</br> 三軍將士看張友仁的表情都不一樣,顯然知道些什么,說明早就有奏報傳來。</br> 偏偏自己不看奏疏,整天又只和楊貴妃一起吃喝玩樂,壓根不關注這些。</br> 有功之臣,不論賞賜,先晾在一邊,實屬正常操作。</br> 子受在奏疏中不斷找著關鍵詞,不一會兒就找到了。</br> 張友仁入越受辱,這封奏疏還是越王親自遣使送來的。</br> 受辱過程寫的極為詳細,又是鉆狗洞又是牢獄之災,這么過分,顯然是挑釁。</br> 可張友仁跟個沒事人一樣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句幸不辱命。</br> 子受抬頭:“張卿有何事要奏?”</br> 張友仁看著紂王,即便計策湊效,勝券在握,也仍沒有荒廢處理奏疏,當真明君!</br> 他微微頓首,取出越王奏疏,道:“陛下,越王已俯首稱臣,親自領軍奇襲鄂城。”</br> 子受接過奏疏,極盡阿諛奉承獻媚之詞。</br> 翻閱良久,這下總算明白了,吳王和越王打了一架,越王打不過,就想到了自己,決定來抱大腿。</br> 這一個個的,有毛病吧?</br> 我剛出兵諸侯就內亂了?</br> 仗都還沒打,一個人都沒死,就有帶投大哥了?</br> 不過仔細想想,到底是誰刺了誰?</br> 吳王為什么要打越王?因為兩人出現利益糾葛。</br> 兩人為什么出現利益糾葛?因為越侯死了,兩人還晉升為王。</br> 那么這些事是誰干的呢?</br> 我。</br> 是我,刺了我。</br> 子受原本打算把張友仁扔去北海堆雪人,現在決定算了。</br> 畢竟張友仁沒出什么紕漏,也沒有什么自我想法,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做的,像這樣能將君王命令貫徹到底的朝臣,已經不多了。</br> 雖然因為多種不可控因素出了個小意外,但比起其他人要正常得多。</br> 好好培養一番,未嘗不能向李靖看齊。</br> 思考良久,子受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張卿受苦了。”</br> 張友仁連忙拱手:“哪有的事,臣吃得苦多了。”</br> 好,是個老實人,沒說為了國家社稷吃苦值得,可用。</br> 子受大義凜然道:“張卿可否脫去衣物讓朕一觀?”</br> 不等張友仁反應,子受便剝了他的衣服,看到幾乎布滿全身的傷痕。</br> 這時候得哭,子受想著被刺了一刀,昏庸值飛了,立時便擠出了眼淚,輕撫著張友仁身上的傷口,大喝:“好啊!好一個越王!竟敢如此對待朕的使臣!”</br> 隨即一巴掌,將桌案拍碎。</br> 他拿起那封越王親手所寫,還以血為印的真誠奏疏,微微用力便撕成兩半,送到燈火上燒成灰燼。</br> 隨后又喊來傳令兵,怒喝道:“傳朕軍令,全軍出擊,攻打越王大軍!”</br> “陛下,越王寫下降書,還親自領軍前來助陣,臣以為,陛下應以大局為重.....”</br> 張友仁連忙勸阻,受辱也沒什么,早習慣了,忍忍就沒事了。</br> 何況這不是紂王的計策嗎?</br> 越王現在是友軍,紂王怎么能出兵攻打友軍呢?</br> 難道越王和自己都會錯意了?</br> 別說同時攻打越王和鄂順,哪怕打贏了,這名聲也臭了啊!</br> 堂堂諸侯,在這種時候仍舊低聲下氣投奔大商,帶兵來援結果挨了頓毒打,以后還有誰會臣服大商?</br> 諸侯只怕會更加離心離德!</br> “陛下三思,陛下....”</br> 張友仁還要再勸,子受冷哼一聲,將他腰間的玄鳥玉佩一挑,拿在手上掂量一下,又擲還回去。</br> “莫要忘了你是朕的使臣,商人不可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