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從現在開始實施,有過必罰,上下同法,諸卿既然大言欺朕,便要挨罰。”</br> 子受看著萬年、伯夷等人被近衛壓下,心中竟然升起一絲快意。</br> 天天刺老子,今天挨打了吧!</br> 這次子受可是下了狠心,管你是忠是奸,打了再說!</br> 上一秒陳塘關還是四海生平,下一秒就變成人間煉獄,明擺著歪曲事實不分青紅皂白,還能不是昏君?</br> 順手還給變法添個堵,新法就是這樣黑白不分?新法就是這樣混淆是非?</br> 殷破敗已經帶著侍衛開打,小雨匯聚成細流,從傘蓋邊沿滑落,傘下的子受面無表情。</br> 越侯挨著打,心中泛起波瀾。</br> 紂王的行為讓人捉摸不透,但正是這份捉摸不透,讓人心懷畏懼。</br> 至少,無論是反對變法還是支持變法的,各打五十杖,中立諸侯就不會因此而鬧情緒。</br> 伯夷挨著打,感受著屁股上的痛楚,思緒紛飛。</br> 萬萬沒想到,紂王竟是這么想的。</br> 陳塘關沒有田野凋敝,沒有土地豐饒,沒那么壞,但也沒有那么好。</br> 也就是說,剛才九間殿上的爭執,無論是諸侯還是群臣,說的其實都不夠準確。</br> 挨頓打也是應該的。</br> 而且,紂王責罰他們的理由很充分。</br> 在諸侯嘴里變法效果很糟,紂王就說陳塘關安定,在群臣嘴里變法效果很好,紂王就說陳塘關動亂。</br> 這分明是在說,無論變法如何,都不是諸侯臣子能討論的。</br> 畢竟變法是早就定下的大方向,不容得更改。</br> 田野凋敝也好,土地豐饒也好,苦不堪言也好,安居樂業也好,不管陳塘關怎樣,變法變定了!</br> 紂王說的!</br> “新法”、“大言欺君”、“挨罰”.....</br> 話里話外,無疑不是在證明他們的猜測。</br> 一大群人忍著疼痛,此起彼伏的啪啪聲中,打完了五十大板。</br> 屁股的疼痛進一步加深了他們對變法的理解。</br> 雨滴一滴一滴落下,哀嚎聲中,尤渾忽然覺得剛才輸給費仲的一貫錢很值。</br> “諸卿若是休息好了,便隨朕出宮,李卿家先行一步,焚書之事與變法同行,還請李卿家主持。”</br> 李靖應了一聲便退下,紂王已經禁絕巫祝之道,巫祝書冊自然屬于違法書冊,焚書就是在堅定變法。</br> 李靖走后,子受看著下頭惶惶不敢言的諸侯群臣,有些莫名其妙。</br> 難不成是被打怕了不敢心懷怨氣?</br> 算了,這只是開胃菜,焚書才是今天的重點。</br> ...................</br> 玄鳥衛正將搜集的巫祝書冊運到宮門口。</br> 天有小雨,但并不礙事,不少好事百姓都在湊宮門前,比市集還熱鬧。</br> 他們一輩子恐怕都沒見過一兩本正兒八經的書,沒想到紂王竟是一燒就是成千上萬冊。</br> “讓開!不讓開哥幾個兒就上鞭子了!”</br> 一輛輛四輪車運著書冊,趕車的玄鳥衛張揚跋扈,鞭子在手上甩了幾圈,重重鞭笞到地上。</br> 這群玄鳥衛勉強能辦好事,但要他們規規矩矩辦事就難了。</br> 好在只是嚇唬,沒幾個真敢動手。</br> 誰都知道今天是變法的日子,要是被當做典范可就遭了,玄鳥衛的高俸祿,他們還想多領幾年呢!</br> “放這兒!”</br> 崇應彪頤指氣使,焚書這么刺激的事,他還是第一次干。</br> 混不吝的公侯子,平日里和混混也沒什么兩樣,而且在朝歌呆的久了,對巫祝的敬畏之情,也沒有以前那么真切,紂王可是能夠封出孟姜女的君王!</br> 北邊歸來的奴隸一個個油光滿面,體格壯了不少,據說都是托了孟姜女的庇護!</br> 顯而易見,奴隸軍必然是一支強軍!</br> 崇應彪想到了奴隸軍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場景,覺得有些可惜,玄鳥衛應該上不了戰場。</br> 轉念一想,倒也不錯,至少后方安全,萬一在戰場上被流矢射死了怎么辦?</br> 他膽子一向不大。</br> “崇指揮使,昨日你在斗雞場買了幾只雞?”</br> “嗯?”崇應彪一愣,看到了一名甲胄齊全的將領。</br> 金成面色一緊,對著崇應彪耳語一番。</br> 崇應彪斜著眼道:“越侯的義子?怎么?越盛那個狗東西死了,你來找茬?”</br> 越侯只有越盛一個親子,但養子卻是不少。</br> “在下越前,越盛犯有大罪,一命償一命,死得其所,我來此只是特意問問指揮使...”</br> 越前將一個穿著破布衣服的老漢拎到前面來:“崇指揮使,昨日你在斗雞場買了幾只雞?”</br> 崇應彪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指著老漢道:“一只,就是找他買的,據說是三連冠的斗雞,雞腿還挺勁道。”</br> “是嗎?”越前陰陽怪氣道:“可他說你買了兩只雞,你買了兩只雞,只給了一只雞的錢。”</br> 崇應彪起了火氣:“放屁,老子買了一只雞,給了一只雞的錢!”</br> “崇指揮使買了幾只?”越前平靜問向老漢。</br> 老漢微微抬頭看了眼越前,戰戰兢兢道:“兩...兩只...”</br> “不可能!”金成大為光火:“指揮使是北伯侯之子身份尊貴,何況誰不知道我們玄鳥衛的待遇?一天的俸祿就夠買上好幾只雞,至于欠你雞錢?”</br> 老漢急了:“就是買了兩只雞只給了一只雞的錢!”</br> “陛下要變法。”越前朝著四周為官百姓拱手:“好!好!好!”</br> “我今天討的就是一個法字!”</br> “問誰討?問崇指揮使!為什么?”</br> 越前頓了頓:“指揮使買了兩只雞,只給了一只雞的錢,這就叫犯法!既然有朝官犯法,就應該嚴加處理,不然天理何在?法理何在?”</br> 圍觀百姓一陣噓聲。</br> “你他馬放屁!要找事朝著我來!”</br> 金成急了,大喊著上前,不愧是崇應彪的狐朋狗友,雖然論地位只是個百戶,但和崇應彪的感情是真的。</br> 他也知道,崇應彪是北伯侯之子,深得紂王看中,和自己等人又關系匪淺,只有他當指揮使,才能為玄鳥衛遮風擋雨,不然就以玄鳥衛的德行,只怕早就解散了。</br> 更何況,越前分明就是沖著人來的,多半是想給慘死的越盛出氣。</br> 越盛之死和崇應彪根本沒關系,反倒和他有些關系,后來將越盛掛在行刑臺,就是他帶著人做的。</br> 潑皮閑漢可以游手好閑,可以插科打諢,可以劃水曬太陽,但不能不講義氣。</br> 崇應彪攔下了激動的金成,沉著聲道:“一只就是一只,兩只就是兩只。”</br> 越前指著崇應彪,怪聲怪氣道:“指揮使買了兩只雞,只給了一只雞的錢,指揮使沒錢了?沒錢了,在下幫你給。”</br> 崇應彪從袖里拿出錢票,皺眉道:“看見了?多少只雞我都付得起,至于欠他錢?買了一只雞,自然只付一只雞的錢。”</br> 越前定眼一看,張手朝著圍觀百姓揮舞,表情極為夸張:“十貫的錢票?這么多錢,指揮使到底買了多少只雞?”</br> “指揮使早說不就得了?變法在即,大家都是講法的!”</br> 崇應彪沉著步子,抓起老漢,語氣有些不耐:“說,我買了幾只雞,給了幾只雞的錢?”</br> 越前見勢不妙,連忙道:“崇指揮使身份尊貴,欺負一個老漢做什么?黃老漢,你說指揮使買了幾只雞,我們都會給你,和你的家人做主,大家說是不是?”</br> “家人”兩個字,格外響亮。</br> 圍觀百姓不知其中深意,紛紛附和著。</br> “大聲說,他買了幾只?!”</br> 崇應彪聽著周圍百姓的動靜,有些不屑。</br>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這種狗屁倒灶事,他以前也沒少做。</br> 誣告而已,玄鳥衛里的潑皮閑漢,哪個對這種套路不熟悉?</br> 個頂個的好手!</br> 崇應彪只是一個眼神示意,無數玄鳥衛便立時明白過來,紛紛呼喝道:“黃老漢,大聲說,指揮使買了幾只雞?”</br> 聲音比圍觀百姓更有氣勢。</br> “一.....一只.....”</br> 嘁....</br> 圍觀百姓又是一陣噓聲。</br> 這時,李靖從宮門走出。</br> 越前不露痕跡的微微一笑,正主來了。</br> 崇應彪和越盛之死根本沒關系,只是造個勢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