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間,附禺之山。</br> 山體朦朧,仿佛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br> 飄渺的云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br> 有一股清泉自山上留下,追尋源頭而去,就會發現泉水越來越細,河道就像渠邊挖的小水溝。</br> 而小水溝般的細泉,卻在此刻沸騰起來,愈加洶涌,宛如滔天洪流。</br> 天地都聽見了水流的震撼與臣服。</br> 巫咸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躺在地上的英武男人:“活了?”</br> 巫即搖頭道:“我覺得沒活,還沒通氣兒呢。”</br> 巫盼道:“活了應該不是這樣子,得長個老虎頭。”</br> 巫彭否定道:“不,必須是兔頭,還有倆齙牙呢。”</br> 巫姑道:“頭沒變化,變得是身子,窫窳就變成了牛身,還吃人。”</br> 巫相道:“還提窫窳呢?”</br> 巫履駁道:“提又怎么了?像你沒做過一樣的。”</br> 巫羅道:“都怪你們六個,如果不是你們救窫窳,我們也不至于出不得靈山。”</br> 巫謝嘆息:“算了,事已至此,不過是被算計了。”</br> 上古之時,兇獸橫行,精怪、妖靈統轄大地。</br> 上古先民,初生蒙昧,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山火中掙扎求存,于疫病中伏尸萬里,于兇獸爪牙之下血流成河。</br> 是時,人中有巫自靈山而出,扶天下黎民于滅亡之困,拔人族于覆滅之境。</br> 是時,兇獸俯首,精怪、妖靈避退萬里。</br> 巫者,乃人。</br> 巫,從“工”從“人”,“工”的上下兩橫分別為天和地,中間的“丨”,表示上能通天,下能達地。</br> 頂天立地,人族脊梁,是為巫。</br> 這處山便是靈山,因為有巫,又被稱為巫山。</br> 先有靈山十巫,后有開明六巫,繼而又有無數小團體,不斷游走世間,以巫之名救死扶傷,還曾協助黃帝擊敗蚩尤。</br> 黃帝時期,窫窳是天神之子,性情剛正不阿,協助黃帝作戰,不料卻被自己的部下所殺。</br> 巫人于心不忍,又想炫耀自己的力量,便以不死藥將窫窳喚醒,誰知窫窳從此性情大變,化作牛形紅身,到處吃人。</br> 巫因此結下巨大因果,只得封山不出。</br> 但反常的是,自黃帝之后,少昊時期家家有巫,人人尋仙通神,巫比靈山十巫行走世間時,更為知名。</br> 不過卻變了味道。</br> 以往的巫頂天立地,射日逐日,救死扶傷。</br> 而少昊時的巫,是巫祝而非巫,只是祭祀天神,崇尚鬼神占卜。</br> 少昊之后,顓頊有感于人們崇尚鬼神而廢棄人事,一切都靠占卜來決定,百姓家家都有人當巫史搞占卜,人們不再誠敬地祭祀先祖,也不安心于農業生產,便任命北正黎負責民政,以撫慰萬民,勸導百姓從事農業生產,鼓勵人們開墾田地。</br> 顓頊絕天通地,試圖減少無益之巫祝。</br> 他失敗了,巫祝祭祀天神更甚,天神卻不管人事。</br> 直至帝嚳、堯、舜之后,巫更少了,巫祝則更多了。</br> 最后一個巫是禹。</br> 禹治水,大禹治水時因土地泥濘而不得不小步行走的步伐,被歸結為巫祝喚神的舞蹈,自此人們將巫與巫祝混為一談。</br> 禹治大水,劃九州,為人間帝王,最后出巡而死。</br> 禹死后,啟繼位,立夏,夏服于天,自號天子。</br> 從此再無頂天立地之巫,唯余祭神祀人占卜跳舞之巫祝。</br> 巫相看著面前躺著的人鬧騰了一會兒,又沒了動靜,問道:“不死藥沒效果?”</br> 巫咸嗤之以鼻:“要有效果他早活了,外頭的泉水翻涌,當年九鼎鎮壓無支祁,肯定是無支祁跑了,九鼎出了問題。”</br> 巫彭反問道:“為什么是九鼎不是十鼎,十一鼎十二鼎,越多越好,二十個鼎哪能出問題。”</br> 巫謝跟看傻子似的道:“九鼎才順口,十一十二念起來更不方便,倒是十鼎還不錯。”</br> 巫羅道:“扯這些有的沒的,現在怎么辦?他還沒活,要不是你們逞能救窫窳,也不至于封山啦。”</br> ...........</br> 山腳下有兩隊人馬對峙。</br> 土方之中有巫師,當年巫師還曾在朝歌之下動過武,結果被聞太師五雷轟頂,最后在越過長城時沾了因果,全軍覆沒。</br> 不過土方的巫師確實比裝神弄鬼的巫祝有能耐,雖然也跳大神玩祭祀,但起碼有些道行。</br> 烏黎帶著土方殘部,在蘇全忠的追逐下,一路北逃。</br> 他也不是漫無目的的逃跑,而是為了尋找巫師口中的圣山,據說圣山就在北邊,興許找到圣山,就能得到上古巫師的護佑。</br> 一路上他們遇到過很多山,沒有一座是傳說中的圣山,已經有不少土方人懷疑圣山的真實性。</br> 烏黎放棄了,算了,不跑了,太累了。</br> 蘇全忠輕松追上不再反抗的土方族人,不巧,路邊的泉水宛如洪水一般,翻滾起來。</br> 烏黎看愣了,好像....投早了。</br> 蘇全忠也看得一懵。</br> 鄔文化撓撓頭,蹲下身低著頭問道:“將軍,還北上嗎?”</br> 蘇全忠想了想,人都抓著了,應該不用了。</br> “不好,將軍,土方人又逃跑了!”</br> 蘇全忠眼前一亮:“北上!”</br> “再往北是大山啊!”</br> “翻山!”</br> .................</br> 各路諸侯進朝歌,自然會產生突發事件。</br> 以往還好,諸侯與商王表面和諧,多多少少克制些,現在卻不同了。</br> 一個年輕公子哥帶著侍衛走在街上,被匆匆而去的漢子裝了個滿懷。</br> 那身后還背著個女子,看模樣應該是夫妻。</br> “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沖撞小爺,圍起來!”</br> 侍衛匆匆而動,瞬間便有無數懂得明哲保身的路人們四散跑路。</br> 沒花多少時間,原本嘈雜喧嘩的街道便安靜下來。</br> 公子哥的目光停留在漢子與他身后滿頭大汗大著肚子的婦女身上。</br> “你沖撞小爺,該怎么賠償?”</br> 漢子看著這架勢,就知道面前這人是公候貴族家的公子,大氣都不敢喘,連連磕頭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br> “小人因為妻子難產,不得已之下才沖撞了公子!”</br>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br> 公子哥笑著,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望向微微呻吟著的懷孕婦女。</br> 磕頭聲之中,忽然混進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br> 一小隊身著統一玄鳥服的玄鳥衛踏著凌亂的步伐趕到了現場。</br> 玄鳥衛有巡查緝捕的職責,除了收集情報之外,偶爾還會看看街道治安。</br> 一般來說,玄鳥衛不太會管這事,都會一股腦塞給執金吾雷開,但今天不行。</br> 他們剛搜了一批巫祝之書,這條街是回去復命的必經之路,總不能當沒看見。</br> 公子哥見到這群秧了吧唧的玄鳥衛,毫不客氣地指著他們道:</br> “我乃越侯之子,你們這些潑皮閑漢,不躺地上曬太陽,也敢過來多管閑事?”</br> “都給我乖乖站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