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br> 子受揉了揉眼睛,再休息下也好。</br> 伯夷入殿,一眼便見著了無比疲憊的紂王,以及桌案上堆滿的奏疏。</br> 一邊還有許多被揉成一團扔掉的奏疏。</br> 場景雖然很亂,但他卻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仰。</br> 紂王特意在臘祭時設(shè)宴,提出休沐,讓群臣得以休息,可人人都知道,一旦休沐,政事必然處理不及時,很容易耽誤事。</br> 雖然有了紙,處理政務(wù)的速度加快了許多,稍稍方便一些,但終究還是缺人。</br> 而現(xiàn)在,紂王卻是廢寢忘食的在處理政務(wù)。</br> 君王只要把控全局即可,完全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br> 子受發(fā)現(xiàn)伯夷可能對自己有什么誤解,連忙拿起一封奏疏,遞給伯夷:“你也看看。”</br> 我可不是在處理政務(wù),你別想差了!</br> “這....”伯夷看著手中的奏疏,竟然是招賢館的人才信息。</br> 紂王怎么在看人才記錄而不是朝政?</br> 伯夷一愣,隨即恍然大悟。</br> 這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啊!</br> 當前的問題,是官員休沐,人手不夠,政務(wù)處理緩慢。</br> 等休沐結(jié)束,如同以往一樣,的確不會再缺人,甚至會因為有了紙,效率大幅提升。</br> 可官員就只休沐一次嗎?</br> 六部制改革后多了許多屬官,紂王的意思,顯然是想分擔朝臣的壓力,休沐是長期之計。</br> 如此一來,選拔官員就變得極為重要了。</br> 如果只是君王理政,可以應(yīng)付兩天、三天,可兩年、三年呢?</br> 終究還是要下頭的臣子來處理。</br> 選拔官員,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br> 伯夷低頭,行大禮。</br> 今天的紂王,本應(yīng)該是在斗雞場中斗雞,球場中踢球,或是看戲聽樂抱著愛妃享受才是。</br> 但并沒有,今天只有在偏殿里,默默為朝臣解決困難,選拔官員的紂王。</br> 子受摸不清伯夷的想法,先查了查群臣休沐日,道:“卿家今日在休沐啊,怎么突然入了宮?朕要罰你再加十天休沐。”</br> 呃....</br> 伯夷愣了愣,平白無故又加了十天休沐?</br> 他的休沐總共二十天,五天前開始的,剛過了五天,結(jié)果現(xiàn)在還剩下二十五天?</br> 子受催促道:“有何事要奏?快些奏了回府休沐吧。”</br> 伯夷拱手道:“陛下,臣昨日殺了家仆與其一家老小。”</br> “噢?說來朕聽聽。”子受頗為感興趣,家仆的地位比奴隸稍高,伯夷這種當世大賢者,竟然隨便殺人?而且一出手就是殺全家?</br> 伯夷道:“那家仆當街殺人,十惡不赦,他的家人也有三條罪狀,請讓臣一一列數(shù)。”</br> “他們是家仆的家人,這是第一條罪行。”</br> “臣不得為了一個家仆而殺了五口人,其中有六十歲的老翁老嫗,三十歲的婦女,以及七歲的孩童,這是第二條罪行。”</br> “讓陛下以及群臣聽到這件事,認為臣心狠手辣殘酷無情,這是第三條罪行。”</br> 子受品了半天,酒都涼了,總算是弄明白了。</br> 伯夷是在側(cè)面勸諫,只是這個勸諫太有技術(shù)含量,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br> 伯夷是在用家仆代指之前被鬧市斬首的姒家家主。</br> 畢竟自己當時最開始勒令玄鳥衛(wèi)調(diào)查的時候,就說過查出主使后殺全家。</br> 姒家家主已死,接下來就輪到他的家人了。</br> 伯夷是為了不讓姒家全家被殺,才特意以家仆的例子進行委婉的勸諫,子受估計這家伙肯定是在編故事,無中生有了一個家仆。</br> 伯夷靜靜看著紂王,等待紂王的反應(yīng),一壺酒都已經(jīng)冷了,足以說明紂王內(nèi)心的掙扎。</br> 姒家的確有大罪,而且姒家家主一死,如若放過了姒家,其他姒家人不會尋仇嗎?</br> 畢竟并非所有貴族都站在紂王這邊,一股腦堅持姒家家主想法抵觸新法的貴族,仍舊存在,只是不再上下跳躥了而已。</br> 伯夷絲毫不懷疑紂王的雷霆手段,紂王向來都是該仁的地方仁,該狠的地方狠,畢竟之前就有過下令凡是醫(yī)鬧者誅滅三族的詔令,沒人懷疑姒家會因為姒家家主而就此覆滅。</br> 但問題很大,即便家仆、奴隸不算,姒家上下幾十口人,也得殺個血流成河。</br> 到時候不僅紂王名聲不好,朝歌多半也會亂上一陣子。</br> 雖然的確有報仇的風險,但可以事后用更溫和的手段慢慢處理。</br> 子受琢磨出伯夷是在勸諫之后,想了沒三秒,就答應(yīng)了:“卿家說的是,朕明白了。”</br> 他本來就不是個嗜殺的人,真要殺全家,還真不一定做得下來。</br> 至于之前對玄鳥衛(wèi)說的殺全家....</br> 管他呢,昏君還得說話算話?</br> “這樣吧,不僅老弱婦孺一概不殺,沒有與姒家家主合謀之人,也不殺。”</br> 伯夷輕舒一口氣,拱手道:“陛下圣明,臣雖然也知斬草除根的道理,但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不宜太過急躁。”</br> 子受撇撇嘴,別圣明,我話還沒說完。</br> “雖說可以留他們一條性命,但姒家卻是不能留了,朕決定明日遣崇應(yīng)彪帶玄鳥衛(wèi)抄家,將田地財物全部收歸朝廷,從此將姒家從貴族之中除名,廢黜為庶民。”</br> 伯夷抬了抬手,頗有猶豫,抄家,讓堂堂貴族成為平民百姓,比殺了他們更難受。</br> 不過這些人也因此失去了反抗的力量。</br> 只是名聲上依舊不好聽,想了想,伯夷請命道:“陛下,崇應(yīng)彪與姒家公子有舊,臣雖然信得過,但還是避嫌比較好,懇請陛下,抄家這件事,交由臣來做。”</br> 這倒是少見,這種有著高尚節(jié)操的人竟然會請命抄家。</br> 子受也沒做多想,點頭同意,從一個箱子里取出一塊玄鳥玉佩:“這塊玉佩就交給你了,見佩如見朕,明日持此玉佩抄了姒家,府邸田地,皆收為朕所有。”</br> 伯夷鄭重接過玉佩:“臣定不負王命。”</br> 子受沒在意,誰抄家都是抄,有玄鳥玉佩在,人人都知道抄家是自己下的命令。</br> 那些活下來的姒家人從云端跌落,難道能不想著報仇?</br> 這一手抄家,名聲肯定壞了。</br> 打發(fā)走伯夷,子受繼續(xù)翻閱著奏章。</br> 這次多了條準則,說話彎彎繞繞的也不要,太難懂。</br> 稍微翻了一下之后,一封奏疏引起了子受的注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