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柳陌以,死刑犯的日常</br> “是瞧出來了。”風(fēng)叔有些焦急,把手里的白玉瓶捏起來,搖晃著道:“他還給了我這個,說是若好生服用,可緩窒癥。”</br> 紅衣婢女接過那小瓶,直接拔了塞子,放在鼻尖一嗅。</br> 這一嗅,一股草木之香,直穿而來。</br> 她擰了擰眉,還是有些不信。</br> 風(fēng)叔卻道:“咱們不懂這些,給坊主看,坊主懂。”</br> 婢女聞言心里雖還有些排斥,但也不敢妄自做主,到底“嗯”了一聲,拿著白玉瓶上樓。</br> 手里的藥丸珠圓玲瓏,整體泛著淺淺的綠,其香雖不明顯,卻又透著一股綿延之氣。</br> 紀(jì)夏秋將這藥丸看了許久,久到紅姐兒與風(fēng)叔都要以為坊主睜著眼睛也睡著了時,她才終于將這藥丸放下。</br> 臉上,卻露出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復(fù)雜。</br> “四錦相知丸。”</br> 五個字,自口中淺淺地溢出,語氣里帶著一種疲憊。</br> 風(fēng)叔沒聽過這藥丸的名字,但能被賦予名字,證明它的確是味上藥。</br> 紅姐兒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她滯了會兒,手一下子有些抖,表情有些古怪的問:“可,可是那位,那位權(quán)王提過的……四錦相知……”</br> 紀(jì)夏秋看她一眼,點頭。</br> 紅姐兒慣常冷厲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自持的喜悅,隨即又是懷疑:“那位權(quán)王分明說,此藥其中三味原材俱已滅絕,不止青云國境內(nèi),便是周邊諸國,也遍尋不到,那又怎可能……”</br> 距離坊主武功被廢,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年了。</br> 在紅姐兒知道坊主以前竟也有一身武藝時,坊主就已經(jīng)是個時常因著心絞痛,頭疼,這兒痛,那兒通,而羸弱體虛之人了。</br> 紅姐兒曾問過,廢體二十多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樣的人,可還有救。</br> 所有人都說,沒救了,時間太長了,癥灶太久了,身子的根已經(jīng)被磨壞了,好不了了。</br> 那位不速之客權(quán)王總愛來找坊主,紅姐兒很不喜歡他,可同時,又從他那里知道了一件事。</br> 一件她最關(guān)心的事。</br> 坊主的身子,是可治的。</br> 長達(dá)二十多年的經(jīng)脈閉塞,常人無法想象的內(nèi)氣之郁,唯一的破癥之法,便是疏。</br> 內(nèi)癥不同外癥,別說疏通經(jīng)體,就是尋常的大夫,怕是你不提,他根本診不出你內(nèi)脈有疾。</br> 但紅姐兒知道,這位權(quán)王既然說了可以治,那一定就是可以治的。</br> 那位權(quán)王找來了幾位老大夫,據(jù)說都是當(dāng)世不出的神醫(yī),有兩位是太醫(yī)院退下來的,有一位是在朝任職的三位太醫(yī)的授業(yè)恩師。</br> 來頭是一個比一個大,幾人都為坊主診脈過,也回答了,病根可以治,就是缺一味藥。</br> 說是缺一味,其實是缺三味,要制那孤本古藥籍里驚鴻一瞥提過的“四錦相知丸”絕非簡單之事。</br> 這次離開居住州府,紅姐兒是不愿意的,因著來之前,坊主身子就開始不適,大略是變天,心絞痛又復(fù)發(fā)了。</br> 但偏偏那時京都傳來消息,說少爺去了京都,于是,紅姐兒攔不住了,坊主要親自前往京都。</br> 來的路上,坊主的心絞痛倒是沒太作亂,可因著天氣不善,直接染了風(fēng)寒。</br> 就在方才之前,她還在心里后悔,后悔自己沒照料好坊主,也后悔自己不再攔攔,為何同意坊主此番出行。</br> 可現(xiàn)在,她卻覺得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早已滅絕的四錦相知丸,原來,竟如此唾手可得?</br> 幸福來的太快,里面又蘊含了太多不可能,讓紅姐兒也不敢太興奮,惟怕樂極生悲。</br> 白的玉瓶里,藥丸只有三粒,不多,但格外珍貴。</br> 紀(jì)夏秋看著紅姐兒與風(fēng)叔驚喜,卻又害怕的眼神,將藥瓶放下,卻是問:“那位公子,什么年紀(jì)?”</br> 紅姐兒回憶一下,立刻道:“二十歲左右,瞧著很是年輕。”</br> 紀(jì)夏秋又問:“長得什么模樣?”</br> “俊逸非常,溫文爾雅,才子書生的模樣。”紅姐兒形容道。</br> 紀(jì)夏秋卻是笑了,她想到了容煌曾私下與她說過,他說,世間醫(yī)者,千千萬萬,他遍尋了青云各地所有能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神醫(yī)的人物為她看診,卻獨獨漏了一位。</br> 那一位,出自江南曲江府,其傳此人,能力非凡,開人肚皮,治人性命,其手段詭譎,偏又神通廣大,此人姓柳,當(dāng)?shù)厝朔Q之柳神醫(yī)。</br> 但更多人,卻愛喚他先生。</br> 因著此人真正的職務(wù),并非開設(shè)醫(yī)館,治人病灶,而是入衙觀庭,為人剖尸斷案。</br> 權(quán)王說,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要不把這位也找來,給她看看?</br> 紀(jì)夏秋拒絕了,但卻沒說拒絕的原因。</br> 權(quán)王也沒問,但或許,他是知道的,知道她,還沒有這個勇氣,見自己的女兒。</br> 桌上的白玉瓷瓶結(jié)晶透亮,紀(jì)夏秋看了許久,眼底,露出了一個淺淺地笑。</br> 緣來緣去,擦肩而過。</br> 指腹摩挲著瓷瓶的邊角,她動作輕柔得,就像是在撫摸哪個嬰兒的臉龐。</br> 其實,那嬰兒的臉龐,身為母親,也只摸過一次,如今想再回憶一下,卻已記不得那感覺了。</br> ……</br> 另一邊。</br> 狹窄的牢房里,渾濁的氣息灌入鼻腔。</br> 柳陌以已經(jīng)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日嗅到這味道了,又濕又臭,帶著一股子酸餿。</br> 他睜開眼睛,慢慢從干草堆里坐起來,背靠著并不干凈的墻面,看著對面牢房里,那獨木難支的半殘大漢,片刻,又收回目光。</br> 對面的大漢似乎也看到了柳陌以看他,冷漠中帶著陰毒的視線一掃而過,復(fù)又背過身去,對著墻面睡下。</br> 柳陌以其實是被吵醒的,就在半個時辰前,他對面的牢門開了,住在對面的大漢被帶走了,再回來時,那腥臭味就更濃了。</br> 柳陌以知道,這是那人的腿徹底爛了,腐爛的味道,或許,還夾雜著一些其他。</br> 獄卒們慣會用的刑罰,就是那些,在你受傷潰爛的傷口上,放上烙鐵,讓你疼上加疼,痛不欲生。</br> 很殘忍,但又的確有效。</br> 對面牢里住著的是個江洋大盜,強掠豪奪,犯案累累,其行盜十年,殺人上百。</br> 前陣子伏法后,有事主遺留的親眷特地來青州衙門憤恨地給銀子疏通了。</br> 第二日開始,這大漢便每日都要受一個時辰的酷刑,早上半個時辰,晚上半個時辰,也不是要從他嘴里逼問出什么,純粹就是衙門里的人收人錢財,替人報仇。</br> 下牢快有十日了,柳陌以每日醒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嗅到的就是這樣的死氣,從一開始的無法接受,到今日,竟也有些習(xí)慣了。</br> “吃飯了。”獄卒的聲音,由遠(yuǎn)至近傳來。</br> 接著,一路分飯下來。</br> 到了柳陌以這里時,那飯桶已經(jīng)下去一半,他的欄桿外被擱下了一個碗,然后有人從桶里舀了一勺混合著湯汁,菜葉,米飯的吃食到碗里。</br> 這就是早飯,吃了這頓,下一頓就是晚上了。</br> 柳陌以伸手,將那碗小心挪進來,盯著那一言難盡的食物,狠狠的閉了閉眼睛,用手抓起一片菜葉子,放進嘴里。</br> 看起來很糟,味道也的確很糟,但或許因著天冷,還沒來得及餿。</br> 總比餓著好。</br> 一開始兩日,柳陌以是不吃的,但因著會被獄卒拉著到外面去做活,翻土,就不得不吃,如果不吃,體力上一定撐不過去。</br> 這就是死刑犯的日常,他被定下的問斬日,是十日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