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和容棱是因為定州旱情的事回京的,兩人一開始也沒料到旱情影響會那么嚴重,還以為有朝廷賑濟,熬過夏天,情況怎么都會有好轉。</br> 哪知這次還涉及缺糧問題,弄得朝廷居然要向番商購糧。</br> 柳蔚和容棱接到消息,馬不停蹄從南疆趕回來時,才知道糧食問題已經解決了,但已經快到京都了,回都回來了,順路回趟家吧。</br> 柳蔚今日一早就到家了,但小黎不在,只有母親紀夏秋在。</br> 柳蔚和容棱就想陪老人家說說話。</br> 哪知老人家張口就噴:“兒子不肯成親,你們就一點不著急?</br> 成日花天酒地,在外面樂不思蜀,兒子是不要了?</br> 兒子不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什么,他不想成親?</br> 他不想成親,你們一句都不會勸?</br> 是打定主意,要他孤獨終老,當個孤寡老人,臨老到死,身邊連個端茶遞水的兒女都沒有?</br> 等百年過去,你倆倒是死了清凈,留他一個人在世上吃苦受罪,那你們生他出來干什么?”</br> 老人家越說越火大,把柳蔚容棱嚇得頭暈。</br> 容棱趕緊找了借口,說要去鎮格門視察。</br> 柳蔚靈機一動,也忙躲到了清樂堂。</br> 柳蔚在清樂堂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兒子回來,她就想問問兒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把他外祖母逼成這樣?</br> 剛才柳蔚在藥鋪庫房查看存貨,就聽外面人說,少爺回來了。</br> 她出來一看,沒看到兒子,倒看到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正一臉嚴肅,神情緊繃的盯著自己的手。</br> 她一問,便有了后面的事。</br> 柳蔚也幾個月沒見兒子了,看兒子高高大大,手腳俱全的,她就放心了,順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道:“過來讓我看看。”</br> 容黎滿臉滄桑的走過去。</br> 柳蔚捏了捏兒子的肩膀,想學一般的母親那樣,說一句“瘦了”,表達一下自己還記得兒子幾個月前是胖是瘦的心情,但她猶豫了很久,終究沒說出那兩個字。</br> 因為她真的不記得兒子幾個月前到底是胖是瘦了。</br> 訕訕的收回手,為了掩飾心虛,她忙轉移話題,看向旁邊的文清公主:“這位是?”</br> 剛才就聊了兩句,她還不知這姑娘的身份。</br> 按理說,擦藥啥的,應該是小黎的病人。</br> 但病人為什么會帶到內堂來?</br> 容黎繃著臉道:“文清公主。”</br> “啊?”</br> 柳蔚愣了一下,這才上下打量小公主,越看越驚奇:“仙燕國的,文清公主?”</br> 文清公主這會兒臉上已經揚起了笑,本就明媚的臉龐,因為這笑,更顯嬌艷,她顯然還記得柳蔚,但畢竟是多年后的重逢,她不好太自來熟,便只是靦腆的點頭,溫笑著答應:“姨姨,是我。”</br> 喊姨姨,完全是根據輩分猜測的,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么喊對不對。</br> 柳蔚看這小姑娘又嬌俏,又可愛,也是打心眼里的喜歡:“你怎么會來青云國?</br> 你一個人來的嗎?”</br> 從深山老林出來,消息無比滯后的柳蔚,連購糧案進展都是前幾天才知道,仙燕國公主來青云國聯親這事,對她來說更是今日頭條。</br> 文清公主耐心的與柳蔚說了自己的來意,但沒提聯親,只說是代表仙燕國使團,出使青云,不日就要回去了。</br> 柳蔚很遺憾:“這就要回去了?</br> 多玩一陣嘛。”</br> 文清公主稍稍抬眼,看了眼柳蔚身后的容黎,彎起的唇角稍微塌了塌,而后又重新揚起,道:“使團過兩日就要出發了,下次有機會再來。”</br> 柳蔚何其敏銳,自然看出了她表情中一瞬間的不自然。</br> 她回頭看了眼自家兒子。</br> 容黎卻聽她說過兩日就要走,眉頭當即皺成一個“川”字。</br> 因為有柳蔚在,容黎與文清公主沒有再單獨說過話。</br> 柳蔚倒是拉著文清公主,問了許多紀淳冬的事,文清公主一一答了,又道:“于文大人那里,有紀大人給紀老太傅的信,他說會轉交給您。”</br> 柳蔚點點頭,看時辰不早了,又問:“你住在哪兒?”</br> 文清公主說:“皇室別館。”</br> 柳蔚一拍身邊的兒子,道:“天快黑了,送人家回去。”</br> 容黎立馬起身,目光緊緊的盯著文清公主。</br> 文清公主被他這么有壓迫感的看著,有點怕,但她沒帶婢女出來,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去,必然還是要有人送的。</br> 容黎領著文清公主上了馬車,放下車簾時,他不知是不是眼花,看到了他娘站在清樂堂門口,斜倚著門框,對他挑了一下眉。</br> 馬車行駛,車廂里,容黎還在想他娘剛才那個表情,等回過神來,他才發現周圍有些安靜得過分。</br> 扭過頭,他就看到文清公主不止快把自己擠進角落的縫隙里了,還一臉緊張的正在放輕呼吸,似乎想借此,掩蓋自己的存在。</br> 容黎眉頭又擰了起來:“你過兩日就要走?”</br> 安靜許久的車廂,乍起的聲音,令文清公主本能的顫了一下。</br> 她猶猶豫豫的道:“……是。”</br> 容黎問:“不是說下個月嗎?”</br> 文清公主把鍋推到使臣身上:“他們說……早點走……”“你怕我?”</br> 他突然問。</br> 文清公主心里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面上,卻是違心的搖頭:“怎,怎么會……”容黎挪動一下身子,坐過去一點。</br> 文清公主頭發差點都炸了。</br> 容黎見此,又坐過去一點。</br> 文清公主崩潰了,好聲好氣的打商量:“你……過去點……可以嗎?”</br> “不可以。”</br> 容黎回答得十分專橫,甚至坐得更過去了,直接貼到了她身邊。</br> 文清公主要哭了。</br> 容黎垂眸,一把拉起她的手,看著上面因為融化,而干涸的藥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br> 文清公主想抽回自己的手。</br> 容黎問:“我嚇唬你,你生氣了?”</br> 文清公主忙搖頭,她哪敢生氣,惹都惹不起。</br> 容黎把她的手,困在自己的手掌中,捏得緊緊的,說:“下個月再走吧,給我點時間。”</br> 文清公主好奇,他需要什么時間?</br> “我們一起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