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黎決定自己怎么都該去一趟別館，拜見也好，復診也好，總要尋個名頭。</br> 他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禿下去，他年輕力壯，黑絲濃密，他是冤枉的！容耘聽聞容黎要去別館，死皮賴臉，又要跟去。</br> 容黎問：“你不是見過了嗎？”</br> 容耘苦著臉：“是見了，但隔著簾子，沒瞧見真容。”</br> 容黎怪道：“那我去，也是隔著簾子，見不著還是見不著。”</br> 容耘失望：“你也見不著？</br> 你們不是相識嗎？”</br> “男女有別。”</br> 容黎規整的道：“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你若實在想見她，待她與皇上大婚，盛況之日，總能遠遠一窺。”</br> 容耘張張嘴，想說些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br> 最后，容黎也沒帶容耘，不過倒是拉了清樂堂的老大夫同行。</br> 二人被別館的奴婢安置在軟廂，沒一會兒，帷幔后面的側門里，就有幾道女子身影出來。</br> 幾個婢女簇擁著文清公主，文清公主輕輕的坐在軟榻上，隔著白蒙蒙的簾子，影影綽綽的看外頭的人。</br> 外頭是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那個前幾日過診就見過，年輕的那個……文清公主揪了揪帕子，想看仔細些，身子不住往前傾。</br> 她身邊的婢女失笑，按住公主的肩膀，對她搖頭。</br> 文清公主耳尖微紅，只得坐好，咳了一聲，道：“開始吧。”</br> 說著，她將手從白簾里露出去，擱在脈枕上。</br> 簾子外的老大夫很有自知之明，上次是少東家不在，他才跟著過來給外邦的公主看診，但今日少東家就在這兒，老大夫沒有越俎代庖，他自認自己醫術不敵少東家，不出這個風頭。</br> 容黎今日過來，也就是想讓文清公主看看自己完好的發際線，他沒想與對方套私交，還將老大夫帶來了，就是想等老大夫復診完，就二人一起離開。</br> 但老大夫卻不上前。</br> 軟廂里，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br> 最終，還是伺候的婢女看不下去了，為難的重復一遍：“二位大夫，開始吧。”</br> 容黎看向老大夫，老大夫眼觀鼻，鼻觀心，差點就當場入定了。</br> 容黎無法，最后只得一咬牙，自己上前。</br> 手指蓋在那輕柔軟白的手腕上時，容黎聽到簾子后面，傳出一道笑聲。</br> 在醫者面前，病人是沒有性別的。</br> 容黎自認自己，哪怕為千嬌百媚的青樓艷妓診脈，也能做到目不斜視，按部就班，但不知為何，耳朵里聽著那道笑聲，他卻先覺得窘迫起來。</br> 難道是因為自己來意不純，所以做不到將簾內人視為普通病患？</br> “柳大夫……”白簾里，燕語鶯鳴的悅耳嗓音，緩緩飄出：“我沒事吧？”</br> 容黎咳了一聲，淡定道：“公主病情大轉，脈象已無大礙。”</br> 他說著，已將手收回，低頭從藥箱里取出紙筆。</br> “這里再開幾幅固本培元的湯藥，公主每日按時服飲，七日后，便能藥到病除。”</br> 容黎將藥方寫好，遞給婢女。</br> 婢女接過后，沒拿著出去配藥，反而先拿進去給簾后的公主看。</br> 文清公主盯著那副藥方看了一遍，又仰頭問：“若是服了七日，病還未好怎么辦？”</br> 容黎道：“公主這是小病。”</br> 文清公主道：“可我還咳嗽，你聽……咳咳……”說著，她還真咳嗽兩聲出來。</br> 容黎覺得她是裝的，哪有說咳馬上就咳的，便起身，道：“若是七日后再不好，便是在下醫術不精，公主再請太醫復診為好。”</br> 說完這些，容黎便對老大夫使了個眼色，二人一道告辭了。</br> 他一走，文清公主便從白簾里出來，她仙姿玉色，貝白的玉齒輕咬朱唇，柳葉細眉又輕擰成一個結。</br> 問：“他是不是生氣了？”</br> 服侍公主的婢女失笑道：“公主嚇著他了。”</br> 文清公主可憐兮兮的望著前方門庭，揪著自己的手指。</br> 婢女又道：“青云國皇帝的意思，或是想同公主聯親，原先說好的皇親厚戚，怕是沒有了，外面傳的沸沸揚揚，說公主不日就要成青云國皇妃，他必然也聽過這些，在心里，恐怕已經將公主視為堂嫂了，要他與嫂子私下往來，這可為難死他了。”</br> 文清公主又揪了揪手指。</br> 最終嘆了口氣，道：“吩咐下去，便說我身子大好了，明日進宮面圣吧。”</br> 翌日，文清公主出現在了尚卿殿。</br> 今次面圣，仙燕國的隨行官員，與青云國的一干官員，俱是到場，文清公主面上覆了層白紗，容貌若隱若現，身上穿著繁復又隆重的宮裝，她背脊挺直，大方得體的與青云國皇帝行了禮異邦禮儀，代表仙燕國，同青云國問了好。</br> 容矜東之前便聽聞這位文清公主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如今一見，雖未窺見真容，但與傳聞也是差不離了，他心下滿意，暗自點了下頭。</br> 文清公主行禮后，容矜東按照規儀，也回了禮，還親自下來，接了文清公主落座賓位，以示青云國對仙燕國的重視。</br> 一番會面，兩國人都很滿意，又經過一番繁文縟節，親切問候，會面上半段，便結束了，而下半段，就是高潮了。</br> 下半段，是商定婚事。</br> 容矜東倒沒想到，商定婚事時，文清公主竟然不走，這種事，女兒家應是不好意思的，多數是使節提了，公主就避開，但這文清公主卻是半點不避，當使節說了后，她就在旁邊，噙著一雙好看的眸子，看這看那，好奇得不得了。m.</br> 青云國的朝臣們都很尷尬。</br> 文清公主倒是大方，反問道：“既是討論我的婚事，我聽聽，無妨吧？”</br> 你都問了，還能怎么說，只能說——無妨，無妨。</br> 這邊朝堂上還沒商量出究竟，另一邊，容黎在外祖母識竄下，又見到了那位成國公家的二小姐。</br> 這回的情況與上次不同，這回他們是在外面見到的，沒有屏風隔著，那位二小姐大大方方的出現在了胭脂鋪的后堂，與容黎打了個照面。</br> 容黎到這兒已經知道自己中計了，外祖母讓他陪買胭脂，合著在這兒等著呢。</br> 果然，看到二小姐來了，紀夏秋就假借與掌柜說話，去了門外，堂內，頓時只剩一對陌生男女。</br> 容黎坐立不安，只能站起來，微微躬身，也要離開。</br> 卻不妨，聽那二小姐先道：“世子且慢。”</br> 容黎為難的側對著她。</br> 那二小姐便往前一步，又瞥了眼門外的老夫人，笑道：“我與七王府的二少夫人，乃是手帕交，小宓兒與我提過世子。”</br> 容黎尷尬極了，只能道：“我未聽她說過……”二小姐輕笑：“說未說過都無妨，這陣子，您家老夫人四處尋摸，險些舉著‘三王府求親’的牌子，在京都游街示眾了，宓兒聽了七王爺的吩咐，知曉世子是有良緣的，又恐老夫人好心辦壞事，會誤了世子的大事，便托我，絆住老夫人手腳，好為世子爭取些時間……”容黎一驚：“什么？”</br> 二小姐鼓勵道：“世子只需放膽去做，宓兒說了，這世上，唯有第一美人，配得上世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