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黎便回頭，果然看到，那八人大轎右側，窗幔被掀開一個角，一只玉雪皓腕從那小角伸出來，而后，轎邊的婢女便湊近，像是聽轎中人吩咐。</br> 只片刻后，那窗幔就又落了下來，而那婢女則跑到前方的官轎旁，低聲說了句什么。</br> 那官轎里坐的是于文堯，于文堯聽完婢女的話，應了一聲，車隊繼續前行。</br> 容耘見車隊越行越遠，失落的同時，又拉著容黎，也要走。</br> 容黎問：“去哪里？”</br> “進宮！”</br> 容耘道：“于文大人要帶文清公主進宮面圣，我未得詔令，不得入內，但阿黎可以，阿黎，你帶我進宮看看吧，我就看一眼！”</br> 說著，還小心翼翼的比出一根手指頭。</br> 容黎哭笑不得，就說容耘干什么非拉自己來，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這皇家的人，一個兩個，都是猴精。</br> 容黎最后還是磨不過容耘，帶他進宮了，二人猴累猴累的在尚卿殿外等了一個多時辰，等出來的，卻不是第一美人，而是刻板老成的太傅于文堯。</br> 一看到于文太傅，容耘就嚇得屁滾尿流。</br> 哪知于文堯也不是吃素的，眼尖的瞟到十六王爺，馬上虎著臉吼：“王爺要去哪兒？”</br> 容耘半個身子都僵了，只得耷拉著腦袋，扭過頭來給師長請安。</br> 于文堯十分狠毒，見了學生的面，就問他功課！容黎眼看著容耘從精神飽滿的小白菜，迅速凋零成殘枝爛葉的狗尾巴草，忍不住想笑。</br> 于文堯不是容黎的師長，對容黎沒什么考校，只是站在長輩的立場，批評了他四海游醫的事，說“父母在不遠游”，大意就是，讓容黎趁著年輕多陪陪長輩，不要老出去亂跑，連累家人操心。</br> 據說于文太傅年輕時，也是灑脫不羈的人，可是任了官職，當慣了訓導主任后，說話辦事，便總透著沉穩莊重，害得皇家的小孩們，看到他，比看到老虎還害怕。</br> 容耘被師長考了半天功課，又挨了一頓訓后，終于鼓起勇氣，壯著膽子問：“太傅，不是聽說文清公主也要進宮面圣，怎么沒、沒見著……”于文堯一板一眼：“文清公主路上生了風寒，咳嗽不停，她婢女說她面容憔悴，不堪面圣，便請求先回別館休息了。”</br> 容耘緊張極了：“風寒可大可小，請了太醫嗎？”</br> “請了。”</br> 于文堯瞥了眼旁邊的容黎：“不止請了太醫，連清樂堂的坐館大夫也請去了，清樂堂是京都最好的醫館，公主身份貴重，自然須得多方會診，以示重視。”</br> 容耘聞言，一臉晴天霹靂。</br> 他回頭，望著容黎，可憐兮兮的道：“阿黎，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他帶阿黎出來，阿黎現在還在清樂堂坐館，那阿黎不就可以直接被請去別館見公主嗎？</br> 容黎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錯過，他先是一愣，而后又看開，道：“無論太醫，還是我們清樂堂的坐館大夫，醫術都是好的，有他們照料，想來公主也不會有大礙。”</br> 于文堯見容黎并不失望，轉了轉眸，又問：“小黎，你小時候，與你父母去過仙燕國，可見過這位文清公主？”</br> 容黎想說沒見過，畢竟見沒見過，以后都不會有什么牽扯。</br> 但看于文太傅盯著自己的眼神，容黎又覺得，太傅好像知道什么，那自己若是糊弄，太傅沒準會罵自己。</br> 一番斟酌，容黎決定如實回答：“是見過，不過那時她才四歲。”</br> “哦。”</br> 于文堯意味深長：“不是五歲嗎？”</br> 太傅果然是知道的。</br> 容黎嘆氣：“可能是算法不同，我們曲江府是按出生后，滿周歲算一歲，他們仙燕國，可能是從出生就開始算一歲。”</br> 于文堯不置可否，又道：“文清公主出發前便說，她在青云國有個朋友，姓柳，名字有個黎字。”</br> 容黎一怔。</br> 于文堯道：“我一想便是你，記得剛認識你時，你是隨你娘姓，是今上登基后，你爹才向皇上請旨，還你本姓，好加封世子爵位。”</br> 容黎低垂著頭，沒有吭聲。</br> 容耘卻已經瘋了：“阿黎你居然認識那位公主，那你怎么不說？</br> 她小時候也好看嗎？</br> 是像傳說中那樣傾國傾城嗎？”</br> 容黎噎語，他實在很難將小時候那只小落湯雞，與什么凡塵仙娥混為一談，見容耘目光灼灼，視線里的熱情，都快燒傷自己了，他只能為難的道：“她母妃，長得好看。”</br> 容耘一楞：“啊？”</br> 容黎喃喃：“那她長大后，若容貌肖似其母五成，應，也擔得第一美人之稱吧。”</br> 于文堯在旁，悠悠的哼了一聲：“鼠目寸光。”</br> 容黎不解。</br> 于文堯卻不說了，只道：“既然你們有舊時情誼，得空，你便去別館見她吧，我看她，還挺記得你的。”</br> 容黎嘴里應著，卻不打算去拜見，畢竟這位是將來要做皇妃的人，他與她雖幼時相識，但都這么多年了，她又快嫁人了，再見面并不好。</br> 這邊，容黎有心避嫌，另一邊，容耘卻一心目睹佳人風采，怎么都不肯放棄。</br> 于是，在容黎不知道的時候，容耘自己下帖子，去了別館。</br> 而后回來，容耘就去找容黎，將容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莫名的，捂著肚子哈哈大笑。</br> 容黎不明所以，問他：“你笑什么？”</br> 容耘盯著容黎的頭頂，笑得更大聲。</br> 容黎皺眉：“到底怎么了？”</br> 容耘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文，文清公主知我認識你，見我之后，便問起你。</br> 她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現在，禿頭嗎？”</br> 容黎臉色一沉：“禿頭？”</br> 容耘笑得快背過氣去了：“她說，聽聞學醫的都會早禿，不知你現在禿了沒有，是不是因為禿了，怕丑，才不愿去見她。</br> 她還說，來之前，她已料到此著，特地問大夫，要了一些治療脫發的藥膏，千里迢迢給你送來，這里，她讓我將藥貼給你帶出來。”</br> 容耘說著，就把所謂的藥膏拿出來，塞給容黎。</br> 容黎捧著那包藥膏，臉色，慢慢黑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