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鄧圖被打暈在地,臉上滿是淤青血痕。</br> 地上那個番哥兒,也被容黎打暈了。</br> 而床上的鐘自羽,在被容黎扎了幾針后,恢復了力氣,正一邊穿衣,一邊氣憤的舉著花瓶,要往鄧圖腦子上砸。</br> 容黎及時喊住他:“打死他,誰賣糧給你。”</br> 鐘自羽只得又把花瓶放下,忍無可忍的道:“我從未受過這種侮辱!”</br> 鐘自羽小時候離鄉背井,差點被同行流民宰了當肉吃,當時他就運用自己的小小的力量,把對方反殺。</br> 長大后,他受岳重茗死亡影響,變得孤僻偏激,那時,也只有他殺人,沒有人殺他。</br> 再之后,失去內力,他為求自保,不得不沉淀本性,茍延殘喘,但那個時候,也有魏儔保護他,還有柳蔚對他時不時的照應。</br> 再之后,坐牢,牢中什么人都有,也有人對他起貪念,但有三王府這面大旗護著,他還有單人間住,因此,也并未被誰真正傷害過。</br> 鐘自羽苦,但從未苦到喪失尊嚴過。</br> 而在這購糧的三個月里,他的尊嚴一次一次,被鄧圖,被韓邰踩在腳底,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自己的弱小。</br> 在孤身一人時,他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br> 今晚,險些出現的變故,讓他幾乎爆發。</br> 若不是小黎出現,他怕恢復體力后,趁鄧圖熟睡,就要把他剝皮抽筋了。</br> 容黎也不安慰鐘自羽,只等他生夠了脾氣,才起身道:“我該走了,你的體質我看明白了,藥三日后送來,計劃按原先定好的來。”</br> 鐘自羽沉沉的“嗯”了聲,眼睛還盯著地上的鄧圖,像是隨時要將他殺之而后快。</br> 容黎怕他真的不顧大局,又提醒:“正事為重。”</br> 鐘自羽到底還是冷靜的,他狠狠的閉了下眼睛,放狠話:“事成之后,我一定要殺了他。”</br> 容黎一點都不信:“殺他,你會加刑。”</br> 累死累活幾個月,就是為了減刑的鐘自羽:“……”他要氣瘋了啊啊啊!容黎趁夜離開,鐘自羽便一臉陰沉的坐在包廂里,干坐了一夜。</br> 等二日清晨,藥勁兒過了的番哥兒先醒來,他渾身未著寸縷,看到地上渾身是血的鄧圖,嚇得花容失色。</br> 鐘自羽丟給他一張五十兩銀票,讓他走。</br> 番哥兒衣服都顧不得穿,踉踉蹌蹌的跑了。</br> 又過了一會兒,鄧圖才迷迷糊糊的起來。</br> 他一起來,先是感覺全身火辣辣的疼,接著,目光四周一晃,便看到了方桌前,正垂眸倒茶,神色漠然的“林譽”。</br> 想到昨夜自己已經給人喂了藥,放上床,卻突發意外,抑制到嘴的鴨子飛了,鄧圖又氣憤又不甘,哎哎喲喲的爬起來后,他直接看向“林譽”:“林兄,昨晚……”鐘自羽道:“昨晚林某誤飲這館子里的酒水,險些出了大事,還好有鄧大人照料。”</br> 鄧圖明白這話的意思了,“林譽”知道他要迷J他,但故意掠過不提,因為他們還要做生意,鄧圖作為甲方,“林譽”愿意生吞這個苦果。</br> 鄧圖很滿意,雖然疼得呲牙咧嘴,但覺得自己以后若再找個機會,故技重施,拿下這人,這人也不會如何生氣,畢竟是人都有個價錢,他覺得,若是自己現在就答應賣糧,說不定今晚就能和這人被浪翻飛也說不定。</br> 還當是什么難啃的骨頭,原來也不過一個“利”字。</br> 鄧圖輕鄙又得意的想著,而后又想起自己渾身的傷,又問:“那個賤人呢!”</br> 鐘自羽淡定的道:“那位是喜國公府二公子,在京中素有多情風流的名號,這間房,原是他常用的,說好的,即便他不來,也輪不到別人用,原本他昨晚是不來的,奈何突然臨幸,卻發現常用的房間,被別人占了,這才不悅挑釁,按理說,這件事是他做的不對,但鄧大人,您是寧國人,咱們又是微服而來,此事,恐怕不宜聲張。”</br> 鄧圖重哼:“難道就這么算了?”</br> 鐘自羽不說話,低頭喝早已涼透的茶,讓鄧圖自己決定。</br> 鄧圖的答案幾乎是沒有懸念的,但這里是青云國,鄧圖在寧國怎么窩里橫不說,但要他和青云國的權貴對上,他根本沒這個膽子。</br> 過了,又罵了一頓容黎,發了一陣脾氣,鄧圖果然只敢灰溜溜的離開。</br> 甚至他都不敢找貓兒館老板投訴,因為鐘自羽告訴他,這間館既然做喜國公府的生意,背后自然也是有靠山的,你來尋歡作樂可以,但要鬧事,人家不一定會忍你。</br> 鄧圖最后只能憋屈的帶著一臉傷,與鐘自羽回了冒園。</br> 韓太監看他們回來,還以為已經玉成好事,正要調侃,哪知走近,才發現鄧圖頭破血流,渾身是傷,跟被一百個人揍過似的。</br> 韓太監不禁看向鐘自羽,心想,這林譽看著弱不禁風,打人倒是不輕。</br> 鐘自羽一句解釋沒有,跟韓邰頷了頷首,冷傲的走了。</br> 他離開后,韓邰才拍拍鄧圖的肩膀,尖著嗓子道:“林老板不好對付啊。”</br> 鄧圖沒好意思說昨晚自己偷雞不成還蝕把米,只能硬撐著道:“總有他順服的時候。”</br> 韓邰嘿嘿一笑,也不說了。</br> ……容黎的藥,如約,在三日后送來。</br> 這回容黎直接半夜偷摸去鐘自羽房間見他的,經過上次,容黎和鐘自羽都明白了,皇上不能出面鉗制鄧圖和韓邰,給他們創造計劃空間,而鐘自羽身邊的侍衛,是以皇上馬首是瞻的,也就是說,哪怕鐘自羽危在旦夕,為怕露陷,他也不會出手相助。</br> 這件事,讓鐘自羽心幾乎涼透了,而容黎也決定,既然皇上礙于大局,無法在中間提供幫助,那么索性他就略過皇上,直接和鐘自羽接洽算了。</br> 鐘自羽再見到容黎時,態度十分冷靜,接過藥丸后,眼里冷光頻閃。</br> 容黎提醒他:“這個吃了便會陷入十二時辰假死,皇上安排的人馬,會在明日午時,街市口刺殺鄧圖,到時候,你記住準時帶鄧圖出門,替他擋刀后,立刻服下這藥,藥用會在半個時辰后生效。”</br> 是的,容矜東想到的鞏固信任的方式,就是很老套的英雄救……英雄救丑。</br> 容矜東雖有治世之才,但出主意方面,的確沒什么天賦。</br> 鐘自羽看著那枚藥丸,卻突然沉默,過了半晌,道:“我有另一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br> 忿忿不平的鐘自羽,在經受過三日前的事,意識到皇上并未將他的安危放在眼里后,現在決定報復社會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