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黎?”紀夏秋的聲音有些干澀,眼中全是不可思議,她掀開被子要下床,卻發現手腳癱軟,渾身沒力。</br> 小黎忙走過去,將她按回床上,又轉身出門,再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套衣褲。</br> 他將衣褲遞過去:“您先穿這個吧。”紀</br> 夏秋下意識接過,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還泛著餿味。小</br> 黎道:“昨夜您忽然暈倒,我雖為您烘干了衣裳,但沒有換,咱們船上沒有女眷……”</br> “沒事沒事。”紀夏秋說著,又左右環顧一下這間房,小心的問:“這是,你的房間?”“</br> 不是……”小黎抿了抿唇,揪了揪手指:“是太爺爺的房間。”紀</br> 夏秋想到剛才那位老先生,她并未覺得太爺爺這個稱呼有何問題,那位老先生年紀很大,小黎這個年紀,叫他一聲祖爺爺,太爺爺,是正常的。</br> 但她有些窘迫:“我穿成這樣睡了他的床,該多臟啊,一會兒我給他將褥子,床被都換了,我替他洗……”</br> 小黎坐到床邊,手指抓住外祖母的手指,弱弱的嘟噥:“太爺爺,不嫌棄的。”</br> 紀夏秋也忙握住小黎的手,眼里泛著淚:“可終究沒有禮貌。”隨即又問:“小黎,你真的是小黎?你娘呢?你娘在哪里?”</br> “外祖母,您先別哭。”看外祖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砸,小黎忙用袖子給她擦,著急的道:“您身子太虛,哭太傷身了,不能哭了。”紀</br> 夏秋急忙用手背胡亂的擦掉眼淚,可一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嘴里還在問:“你娘還好嗎?你們不見那么久,我多怕,多怕你們再也……”</br> “外祖母,我們沒事的,我們很好,娘很好,爹也很好,丑丑也很好,還有太爺爺……太爺爺也很好。”紀</br> 夏秋點點頭,又捂住嘴,控制住自己別再哭了,然后眼睛看向門外:“你娘不在船上?她在哪里?”“</br> 她和爹去了青州。”小黎說著,忙輕輕擁住外祖母,輕柔的安慰:“外祖母,您別哭了,真的不能哭了,好不好。”</br> 紀夏秋只能繼續點頭,可眼淚根本擦不干,還越擦越多。</br> 慢慢的,她的臉開始發白,嘴唇開始喪失血色,整個人又回到了那種昏昏沉沉,頭重腳輕的狀態。</br> “外祖母,外祖母?”</br> 紀夏秋有些踉蹌的松開手,她抱不住小黎了,不止抱不住,自己身子還往后栽,直直的就倒在了枕頭上。“</br> 外祖母,外祖母!”小黎吼著,忙擼著她的袖子,給她探脈,察覺到她經脈混亂,生機逐弱,又急忙給她按著手足穴位,如此一刻鐘后,才將外祖母從閻王殿又拉了回來。紀</br> 夏秋這次沒有暈,只是稀里糊涂的,等到她再次恢復意識,就看到眼前放大的少年臉龐,她意識到自己真的太激動了,只能隱忍著,按住額頭,不住的道:“不哭了,外祖母不哭了……”小</br> 黎松了口氣,衣服也不敢讓她換了,就讓她躺著,不能動,然后咬牙說:“回頭我讓人靠岸,去雇兩個丫鬟,您這樣,沒人貼身照顧不行的。”紀</br> 夏秋一聽,忙又擺手:“不用,不能靠岸,不能直接去青州,青州出了事,從豐州,松州,到南州,青州,都出了事……”</br> “這您就別操心了。”小黎說著,有點埋怨的道:“您根本不是一個好病人。”</br> 紀夏秋雙目滿是溫柔,就這么看著小黎,有些失笑,虛弱的道:“是外祖母不好,小黎不要生氣……”小</br> 黎憤憤的道:“您先休息,我去,去給您把丑丑帶過來。”</br> 說著,他又給外祖母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房間。</br> 走廊外,丑丑正陪著紀南崢,見他出來,小丫頭喚了聲:“哥哥。”紀</br> 南崢也忙抬起頭,他臉都是花的,哭得亂七八糟,看到小黎,忙抖著唇,渾身哆嗦著問:“你告訴她了?她,她怎么說?她是不是怪我?是不是不想見我?”</br> “我沒說。”小黎上前將太爺爺抱住,慢慢的道:“外祖母太激動了,咱們現在不能告訴她,得等她情緒恢復一些,體質恢復一些,才能說。”</br> 紀南崢無聲的又大哭起來。丑</br> 丑特別心疼,她自己也紅了眼眶,小聲的說:“太爺爺……怎么了?太爺爺……您別哭了,丑丑害怕……”</br> 紀南崢只得緊緊的擁住小曾外孫女,摸著她的頭發,哽咽著道:“太爺爺嚇著丑丑了,丑丑別怕,太爺爺不哭了,不哭了……”</br> 說是不哭,眼淚依舊一直掉。小</br> 黎悶悶的看著,覺得這父女倆都是一個樣。小</br> 黎說想帶丑丑見見外祖母,紀南崢連忙同意,推著丑丑到小黎身邊,又對丑丑叮嚀:“屋里那個,是你外祖母,你要喊人,要好好跟她說話,知道嗎?”</br> 丑丑懵懂的點點頭,她到現在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小</br> 黎先吩咐兩名船工,讓他們照顧下太爺爺,這才牽著丑丑,回到了房間。</br> 床榻上,紀夏秋一直等著,她看兩個小孩進來,忙又要起身,小黎及時呵斥道:“不可以起來!”</br> 紀夏秋滯了一下,只得又躺下,一雙眼睛灼灼的盯著那白白胖胖的小女娃。丑</br> 丑有些局促的走過去,看看哥哥,又看看床上的人,不知該怎么辦。小</br> 黎教她:“丑丑,叫外祖母。”丑</br> 丑糯糯的叫:“外祖母。”</br> 紀夏秋眼淚一下又出來了,哭了一下,又看了小黎一眼,忙把眼淚擦了,控制著情緒道:“欸,欸,丑丑是嗎?過來,讓,讓外祖母看看……”</br> 丑丑慢慢的走過去,走到床邊,有些害羞的低著頭。</br> 紀夏秋拉著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摸:“丑丑,你叫丑丑?”丑</br> 丑點頭,樣子乖得不行。紀</br> 夏秋特別喜歡她,一直拉著她不放:“你出生后,外祖母還一次都沒見過你,外祖母,是你娘親的娘親,你聽娘親說過外祖母嗎?”丑</br> 丑回憶了一下,愣了愣,然后道:“有。”</br> 紀夏秋很高興:“你娘還說什么了?”</br> 丑丑搖搖頭:“不是娘說的,是太爺爺說的,太爺爺經常跟丑丑說丑丑的外祖母,說丑丑,跟丑丑的外祖母小時候長得好像好像……”“</br> 丑丑,不要胡言!”后頭的小黎一聽,忙呵斥道。</br> 紀夏秋卻愣住,整個動作都停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