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城西一家叫大育米鋪的商鋪里,柳蔚捻著一把新米,在手里把玩。</br> “一斗七百文,掌柜的,這價錢,是不是有點貴?”米</br> 鋪的掌柜站在柜臺里打算盤,聞言掀了掀眼皮,不怎么在意的道:“現在是七百文,過陣子,一千文都不見得能買下半斗?!绷?lt;/br> 蔚挑了挑眉:“京城米價也沒這么離譜,掌柜是欺我們外地人是吧?”米</br> 鋪掌柜冷笑一聲,懶得與她說了:“一斗七百,愛買不買,不買就走?!?lt;/br> 柳蔚沒做聲,側眸看向容棱。</br> 容棱對她點點頭,二人相攜離去。今</br> 日一天,他們走遍了城西所有五糧鋪,除了已經關張的兩家,剩下九家,米價油價一家賽一家的貴。青</br> 州不過淪陷半月,百姓尚未驚覺事態,這各家商鋪倒是已有耳聞,坐地起價,將百姓常用的生活必需品,直接翻上數倍售賣。還</br> 真是無奸不商啊,賺這些國難錢,他們也不怕天打雷劈。出</br> 了米鋪,柳蔚對容棱道:“目前為止,城西這邊商鋪價格攀升得最高,遙遙領先城南,城中,其中數家五糧鋪中,又以這家大育米鋪價格為最,這大育米鋪背后的東家是誰?”容</br> 棱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姓秦,府邸也在城西?!绷?lt;/br> 蔚摸著下巴:“看來這位秦老板,與叛軍的人走得很近啊,內部消息都透露給他了,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假設,青州就要亂了?!薄?lt;/br> 青州已經亂了。”容棱道。柳</br> 蔚搖頭:“現在還不夠亂,幾日下來,我們查出,青州現役的所有官員,全部失蹤,說是失蹤,實際上他們又還在,叛軍李代桃僵,仿冒了原本的官員,背地里繼續主導著青州城的運作。我們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是什么,但現在看來,他們下一步,將會不滿足于仿冒,他們想要真正的占領青州,想要堂而皇之的走出來,宣告自己的所有權,故此,那位秦老板,才漲了米糧的價格。試想一下,如果百姓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所在的州府被另一伙人侵略了,他們會怎么做?第一,逃亡,第二,反抗,第三,投降,不管是這三種里的哪一種,人心惶惶是必然的,屯糧也是必然的?,F在百姓尚不知曉青州易主,那位秦老板卻已經開始漲價,那么,逆推一下,青州暴亂的日子,自然不遠了?!比?lt;/br> 棱靜靜的聽著,半晌后:“去秦府看看?!绷?lt;/br> 蔚“恩”了聲,深吸口氣,嘟噥:“也不知付子辰到底在哪兒,有沒有危險……”</br> 容棱沒有做聲,他也想知道,青州城以前的官員們,是否都還活著?</br> 傍晚之前,柳蔚與容棱抵達了秦府后門,秦府似乎在蓋小樓,后門大敞著,時不時就有一身大汗的小工,推著泥磚,進進出出。柳</br> 蔚與容棱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確定這些小工都不是秦府的家奴,而是外面雇的工事團隊,因此便沒有遮掩,大搖大擺的從后門進去。剛</br> 進去,就撞見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那青年也是個工人,肩上扛著鋤頭,看到他們,愣了一下,退后半步躬了躬腰。這</br> 是把他們當做秦府的主子了。柳</br> 蔚裝模作樣的“恩”了聲,離開前,目光瞥到了那工人的雙足,隨即滯了下,又立刻看了看其他小工的腿,最后拉了拉容棱的衣袖。容</br> 棱也看到了,他叫住那個工人:“你?!?lt;/br> 那工人停住,不解的問:“公子有何吩咐?”</br> “你叫什么?”容棱問。那</br> 工人停頓了片刻,才緩慢的道:“小的姓陸,單名一個益,是他們的工頭?!?lt;/br> “你的鞋臟了。”柳蔚突然說。</br> 那叫陸益的工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因為常做體力活,怕褲腳絆到腿,即便是大冬天,他們也是將褲子卷到小腿位置,這樣一來,腳踝和鞋必然會很臟,說是用泥包裹著的都不過分。</br> 陸益不知這兩位公子是什么意思,只能恭敬的回:“是臟了,辱了兩位貴人的眼了?!?lt;/br> “我不是這個意思。”兩人中,身形偏纖瘦的那位公子指了指他的腳尖:“太臟了?!标?lt;/br> 益還是不太明白,眉頭緊擰了起來。</br> 那兩位公子卻不說了,相攜離開。直</br> 到兩人已經消失不見,陸益才狐疑的看看自己的腳,再看看旁邊另一位工友的腳。這</br> 么一番對比后,他霎時后背沁出密密冷汗。</br> 陸益早年入軍,是位當了二十多年的老兵,兩年前他受了傷,被迫退役,之后便在青州城做起了泥瓦匠,再之后他辦了自己的工事小團隊,團隊里招收的,都是一些有把子力氣,但卻沒什么學問的莽漢子。而</br> 在這些人中,當兵出身的陸益,就顯得尤為出眾,無論是體力還是耐力,都比這些糙漢要強許多。</br> 就像現在,因為多年當兵訓練的原因,他走路時已經下意識形成習慣,會用腳尖先著地,腳尖先著地會非常省力,也能減少體重的負荷,但因此,鞋尖也會磨損得比較厲害,不過鞋后跟卻不會太臟。而其他正常人,沒有經歷過軍事訓練,他們會更習慣腳后跟先著地,所以他們的鞋后跟會比腳尖更容易臟,更容易磨損。方</br> 才那兩位公子獨獨的提到他的腳,又獨獨的提到腳尖,這明顯已經看出了他是軍人出身。陸</br> 益心口一晃,再回神時,發現自己頭上也出了汗,汗水正順著鬢角,流進脖子里,激得他打了個哆嗦。陸</br> 益喘了一口氣,驚魂未定的問旁邊的工友:“方才那兩人是誰?”</br> 工友也不認識,隨口道:“可能是哪房的少爺吧?!标?lt;/br> 益不敢大意,帶著鋤頭,幾乎是狂奔的隨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跑去。</br> 而等他剛走到花園,就被遠處一顆石子擊中,那石頭不知砸到了他哪里,他頓時渾身僵硬,動彈不得。點</br> 穴。</br> 陸益驚恐的睜大了眼睛。</br> 片刻后,他就看到假山后面,走出來兩個人,正是方才那兩位青年,那位身形高大,樣貌冷峻的青年將他拖著,拖進了花園的一處山縫間,然后冷冷的問:“你是誰的人?”陸</br> 益還能說話,但他不敢說,汗水把衣服全透濕了。冷</br> 峻青年身邊的纖瘦青年倒是好脾氣,他拍了拍冷峻青年的肩膀,又看著陸益,溫聲開口:“如果你是叛軍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我們不是秦府的主子,但你方才的確以為我們就是秦府的主子,還給我們鞠躬了,所以,我判斷你不是叛軍的人。方才我們又提到了你的鞋尖,這說明我們發現了你是軍人出身,其實軍人退役做瓦工的人很多,可你如果不是心虛的話,不會驚覺之后,跑進花園找我們,你找來了,那么證明,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的軍人出身的瓦工,你還有別的身份,所以,現在告訴我們,你是誰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