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的人?”岳單笙跟在容棱背后,問了一句。</br> 容棱點了下頭,復(fù)又想起什么,問:“這里是東海?”四</br> 個月前,航海路線出現(xiàn)了問題,事前準備的海線地圖與實際海域出現(xiàn)嚴重偏差,國師在翻遍典籍,絞盡腦汁后,提出了一個冒險方法,逆風而行,當時柳蔚與容棱都是不同意的,選擇從九極島背后走,就是為了規(guī)避所有有幾率觸發(fā)危險的可能性,如果逆風迎海,稍不注意,便是船毀人亡,他們不敢這么做。國</br> 師為了說服他們,自己選擇了一艘船,擔任主船手,打前鋒,為他們開路。</br> 實驗證明,他的方法是有效的,歷經(jīng)三個月的航行,他們磕磕絆絆的走進了一片平整的海域,只是這片海域十分陌生,周圍沒有半片陸地,他們的前路依舊茫茫。直</br> 到昨夜,大雨磅礴的海面上,異聲響起,遠處的炮火轟隆,為他們指引出明確方向。從</br> 仙燕國出發(fā)時,是冬日,那天雪絮飄渺,冷得人搖搖晃晃,而現(xiàn)在,又是冬日,即便還沒下雪,雨水也已冷得沁人心骨。</br> 他們走了一年,足足一年,摸索著,沖撞著,漂泊了一年。</br> 再見熟悉的人,心情是激動的,但海東軍的出現(xiàn),又讓容棱格外迷惑。海</br> 東軍的鎮(zhèn)守關(guān)口是兩江以東,也就是東海,那么現(xiàn)在他們撞見了海東軍,所以這里是東海?從</br> 青云國去往仙燕國時,他們是從嶺州出發(fā),走的是西邊,再歷魔鬼海。但</br> 現(xiàn)在,他們回來,中途沒有見到魔鬼海,卻到了東海。一</br> 東一西,他們從九極山背后走出的這條路,接連的竟然是青云國的另一頭,那么魔鬼海呢?魔鬼海是怎么被他們避過的?</br> 容棱思緒紊亂,腦子不停轉(zhuǎn)動,彼時身后又傳來腳步聲,容棱回頭一看,是柳蔚。柳</br> 蔚之前已經(jīng)睡下了,這會兒顯然也是聽到炮火聲,匆忙趕來,她一邊攏著衣衫,一邊往甲板上走,同時拿走容棱手上的望遠鏡,朝遠處一瞧,臉色微變:“有人?還在打海戰(zhàn)?”容</br> 棱將自己的披風脫下來,給她裹上,道:“是海東軍。”柳</br> 蔚眼前一亮:“青云國鎮(zhèn)守東海域要塞的那個海東軍?這么說我們回來了?”不可置信的興奮還未揮發(fā),她又猛地一頓,愣愣的問:“那這里是東海?我們怎么跑到東海來了?”是</br> 啊,明明是往西邊走的,怎么跑到東邊來了?雖然回來了就是好事,可鬼知道他們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柳</br> 蔚與容棱面面相覷一會兒,隨后柳蔚先露出一絲笑,擺手道:“現(xiàn)在追究這個沒必要,反正回來了,雖然稀里糊涂的,但就是回來了!我去告訴其他人!”接</br> 著,她便走進船艙,一一敲門,把睡得迷迷糊糊的眾人都叫醒了。得</br> 知他們真的回來了,眾人都有些懵,一年的路程實在是太辛苦,因為中途經(jīng)歷了逆風而行,所以他們還將原路返回的路線也弄丟了,最壞的打算,其實是所有人要在海上再飄個三年五載,更甚者十年八載。但</br> 沒想到,一年,僅僅一年,他們居然順利抵達了青云國。</br> 真的回來了!</br> 雀躍在每個人心中澎湃,連向來不茍言笑的國師都激動的握住了魏儔的手,問:“你說這里真的有神仙嗎?”</br> 到今天,眾人都沒明著告訴國師,其實他們就是從另一片大陸來的,雖然談話間國師應(yīng)該猜到了,但他沒問開,其他人便沒主動坦白,這件事半遮半掩的一直拖到現(xiàn)在。</br> 此刻,魏儔回家了,底氣就足了,他一拍國師的肩膀,笑著道:“有啊,你看我不就像神仙似的!”</br> 國師:“……”國</br> 師其實不傻,該知道的他都知道,可這不是,不愿相信,想再搶救搶救嗎。</br> 告知了喜訊后,接下來就說正事了。“</br> 前面海東軍的船在與另一伙戰(zhàn)船對陣,海東軍是朝廷軍,我們需要他們的幫助。”柳</br> 蔚話音剛落,遠處又響起一道炮音,眾人紛紛趕到甲板上去探看,正好便看見一記重炮,將奄奄一息的海東軍戰(zhàn)船,轟至爆炸。火</br> 光映紅了整片夜色,電閃雷鳴間,幽黑的海水,像巨獸的嘴,要將一切吞噬。海</br> 東軍統(tǒng)領(lǐng)掉入冰涼的海水時,意識已經(jīng)逐漸模糊,他渾身浴血,腦中嗡嗡直響,近距離的炮聲,令他失聰,他現(xiàn)在頭漲的幾乎爆炸,眼睛連焦點都聚不齊。</br> 他的身邊是嘶吼著的副將,副將拖住他的胳膊,拼命攀著他,讓他浮在一塊破碎的木板上。</br> 海上遍是尸骨,統(tǒng)領(lǐng)看著離他最近的一具浮尸,辨認了好久后,才認出那是二營的一個年輕小兵,那個小兵平日很喜歡笑,皮膚黝黑,還有些饞嘴,往日喜歡偷藏半個饅頭放在枕頭底下,別人問他為什么這樣,他就說,小時候鬧饑荒餓怕了,現(xiàn)在枕頭底下不藏半個饅頭,覺都睡不著。而</br> 現(xiàn)在,那個曾經(jīng)開朗活潑的小孩,連尸身都不完整,死在海里,他甚至還會成為鯊魚的口糧。</br> 在黑黑沉沉得海面上,還有許多熟悉的臉龐,當統(tǒng)領(lǐng)一一看過,最后將目光定格在斷了一只手,還竭力保護他的副將身上時,他終于嚎啕大哭起來。</br> 全軍覆沒……海</br> 東軍,全軍覆沒了……副</br> 將用著最后的力氣,想趕在敵軍清繳最后的俘虜前,將幾乎喪失活下來意志的統(tǒng)領(lǐng)帶到破船背后的一個障礙物旁邊,但統(tǒng)領(lǐng)卻先按住他,看著他斷裂的胳膊,問他一句:“你怕死嗎?”</br> 副將不停的流淚,最后哽咽著搖頭,說:“不怕。”統(tǒng)</br> 領(lǐng)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推開副將的攙扶,把臉埋進冰涼的海水里,任由水流進他的鼻息,他的口耳……整</br> 個軍隊都沒了,他還活著干什么?不如陪他的兄弟們,走過黃泉的最后一程。</br> 副將還在哭,哭得泣不成聲,眼見著統(tǒng)領(lǐng)連眼睛都快被淹沒了,他終于停止了哭泣,一鼓作氣,將自己的腦袋猛地扎進了水里。</br> 不怕死,當兵的人,沒有怕死的。</br> 而就在咸冷的海水灌進喉嚨的同時,副將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當他再回神時,人已經(jīng)被提出海面,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個身穿素甲的男人,男人眉眼冷厲,將他抓起來后,又拖出溺水昏迷的統(tǒng)領(lǐng),當頭蓋面的就是一頓嘲諷:“戰(zhàn)敗就要自盡,倒是挺有骨氣!”</br> 副將愣了一下,正要說話,就見那素甲男人背后,還跟著一個人,那人模樣斯文,身形有些頎瘦,此時剛好說話:“岳哥,先救人再說。”男</br> 人沒再說什么,沉著臉,一手抓一個,將副將與統(tǒng)領(lǐng)提起來,丟進不遠處的一艘小船,船上還有一個中年男子,那人弓著脖子,也在幫忙尋找海上還有生氣的人。</br> 副將一頭霧水的被搭救,腦子里還懵懵懂懂的,這些人穿著素甲,素甲是民式的盔甲,也就是說,這三人不是正式士兵,更不是海軍,那他們是誰?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么要救他們?還</br> 沒等副將想通個一二三四,就見附近竟還有七八搜小船,而海里也多了許多穿著同樣素甲的人,在幫忙搭救其他還有救的海東軍士兵。</br> 副將到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忙問船上的中年男子:“你們是青州府付大人派來的救援軍?”</br> 中年男子沒心思回答,只低著頭,繼續(xù)在海里找生還者。</br> 副將得不到回復(fù)有些焦急,忍不住暴躁的罵道:“你們?yōu)楹芜@么晚才來!求救的信函不是送過去十天了!還有,為什么就你們幾個人?戰(zhàn)船呢?海兵呢?”話</br> 音未落,“轟隆”一聲炮音,再次響起。</br> 副將嚇得汗毛一豎,卻發(fā)現(xiàn)這次發(fā)炮的來源,不是右邊的敵軍,竟是他的后面。</br> 扭頭一看,副將登時愣神,只見四艘裝備著整齊炮臺的民式戰(zhàn)船,正由遠而近的往這邊駛來,而方才那聲炮響,正是那四艘船里打前的那艘開的。副</br> 將連忙又看向敵軍,敵軍那邊因為冷不丁糟了一轟,一艘船已經(jīng)不穩(wěn)了,他們一共有九艘,火力龐大,人員充足。</br> 一時的失利不足以論成敗,副將趕緊問中年男子道:“那是青州府的戰(zhàn)船?怎么是民式的?不行,四艘民式戰(zhàn)船打不過對面的九艘官船,他們的火藥很強大,而且……”</br> “你他媽能不能閉嘴!”眼睛都快找瞎的魏儔終于無法忍受耳邊的喋喋不休,扭頭大罵道:“你見他們還手了嗎?他們的炮艙進水了,根本開不了炮。”</br> 副將一愣,傻傻的反問:“炮艙進水了?”魏</br> 儔重哼一聲:“我們的船上有簡單的戰(zhàn)事裝備,但還不宜對打,容棱柳蔚親自潛去了對面的九艘船里動手腳,放心吧,那兩口子現(xiàn)在一肚子火,有他們受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