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兒將柳蔚送到殿外,吩咐了人將她用軟轎送出宮門。云</br> 家主宅被毀,已經住不得人,柳蔚坐在轎上時便想,今夜怕得帶著全家去汝降王府叨擾。可</br> 當她到了南宮門外時,卻看到云家那位平日接送她進出宮的車夫,早已等候在那兒。柳</br> 蔚有些訝異,走了過去。車</br> 夫卻像是沒看到她,繼續盯著宮門張望。</br> 柳蔚喚了聲:“山伯?”車</br> 夫山伯這才回過神兒來,拿見了鬼似的目光瞧著她,半晌結結巴巴的問:“柳……柳先生?”柳</br> 蔚也才想起自己一身女裝,雖知她是女子,但在云府她從不做女兒相,下人認不出也是正常。</br> 柳蔚點點頭,問:“你是接我的?”</br> 山伯忙給她撩簾子,道:“正是正是,府里走了水,屋舍都燒得精光,大老爺特在東街胡同給先生一家備了別院暫居,那別院地方深,路又小,唯怕先生不識得路,小的特來接您過去。”柳</br> 蔚皺眉:“你怎知我進了宮?”</br> 山伯道:“小的不知,只是容公子也不知先生去了何處,只讓小的在宮門前等候,像往常一樣,若是門禁之前還不見您,便只管回去就是。”</br> 柳蔚為了躲容棱的脾氣,從火場消失,岳單笙是個老實人,怕也編不出她的去處,只能含糊帶過,容棱出宮后不見她,必定認為她還在宮里,而她在宮中到底有個青凰殿可以去,故此他才讓車夫在這里等,怕她出宮后回云府,會撲個空。</br> 柳蔚想得明白,但也黯然,她是沒臉再住云家的屋子了。可</br> 是現在當著山伯的面也不好說,就算要拒那屋子,也得與主人家談,便上了馬車。山</br> 伯手腳麻利,駕起馬鞭,這就往東街趕去。云</br> 府家大業大,底蘊百年,在京中宅基也不少,當初安排柳蔚等人住主宅,一來因為他們是云席的至交,看在云席的面子,二來則因發現紀太傅這位恩師,便不敢怠慢。</br> 可現在主宅被毀,自家私宅不好用來宴那么一大家子的客,自然就得安排別院。</br> 馬車行了沒一會兒,便到了地方。</br> 柳蔚下車就看到“風雨居”三個字高高懸掛,那題在匾額上的字用的行書,端的是瀟灑恣意。</br> 再走進里頭,卻看院子不大,但四處雅致,前院種了滿園的香花,過后院時,還有一片竹林,翠意盎然,仿若一處世外桃源。</br> 這院子一看就不是云家隨意購置的偏宅,應是專門給哪位清客住的雅舍,柳蔚心里本就愧疚,這下更不愿在此住下。走</br> 到大廳,遠遠的就看到廳里燭火搖曳,人還不少。</br> 她握了握拳,心里鼓了鼓氣,才慢慢走過去。</br> 云家幾位老爺不在,但幾位夫人都在,大夫人秦氏,二夫人應氏,三夫人洪氏,四夫人何氏。先</br> 見到柳蔚的,卻是云想。</br> 只是,剛與柳蔚對視,云想就愣住了,她呆呆的上下瞧著柳蔚,臉上不知該笑還是該肅,半晌才有些憋得慌的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可算回來了,還怕山伯接不到你,這一整天,也不曉得你去了哪兒,姐夫說你早便走了,他也不知蹤跡。”</br> 柳蔚打頭看一圈,沒看到容棱,只看到小黎坐在幾位夫人中間。小</br> 黎也有些呆,木木的望著他娘親,反應了一會兒,才急忙跑過來。“</br> 娘,你的衣服……”</br> 柳蔚低頭扯了扯裙角,正要解釋,那邊應氏已上前,從云想手里接過柳蔚的手,按了按才說:“好孩子,你受苦了。”</br> 柳蔚不知自己哪里受了苦,秦氏卻已開始擦眼睛,抹淚:“受傷了嗎?可有哪里疼?那么高的房梁摔下來,骨頭怕是都要斷干凈了……”柳</br> 蔚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行刺之事,頓時臉色一變,容棱把這些事告訴云家人了?</br> 他說這些做什么?云</br> 想一臉悔恨的對柳蔚道:“我知你當時要忙,卻不知你是返回宮中做那樣的事,要知道你以身犯險,我就該攔著你,六王作惡多端,又毀我家百年祖宅,我憤他恨他,卻也不圖你去手刃,闖到宮中去行刺六王,你是不要命了?這屋子里沒外人,我也不與你客氣,蔚姐姐,你這樣是要氣死我啊!”這</br> 和自己以為的又不一樣,柳蔚心里拿不準她們知道多少,只得問:“容棱與你們說了什么?”</br> 云想將臉扭到一邊,哼了聲:“不是姐夫,是汝降王,府里火勢暫消,我便想去宮門前等你,哪知正好見到汝降王與眾大臣出宮,我想到姐夫與汝降王也有交情,便想上前詢問,哪知還未走近,就聽到他與府上衛將說起你,說什么六王死了,你從房梁摔下來,筋斷骨折,口吐鮮血……你快說,你哪里還疼,莫要忍著,是不是內傷?”說</br> 著就開始在柳蔚身上摸索。柳</br> 蔚忙按住她的手,道:“我活生生的,看著像受傷嗎?你多慮了。”“</br> 但……”云想還要看看。</br> 云想的母親,素來行事爽朗的洪氏聽不下去了,過去強硬的拉著柳蔚,把人按在椅子上,道:“小黎說你一身武藝,便是從十幾丈的地方下落,也傷不了性命,我信你一身本事,也信你不會喪命,如今你四肢健全的回來,我心也安了,只是你太胡鬧了,六王行事跋扈,縱火燒人,我們云家自不會善罷甘休,云家不是籍籍無名,瑛兒亦不會置之不理,既有一國之母作保,又何必你以命相抵?六王已是階下之囚,多等幾日,讓他數罪并落豈非快哉,何苦你這么不管不顧,就沖去找人索命,今日是你運氣好,將他斬了,還能假死脫身,可落一身傷痛又如何值得?這里沒有男子,大嫂將他們都攆走了,你也不需見外,只需跟我們說實話,到底傷了哪兒?長輩面前,不許你強撐硬抗!”</br> 柳蔚這下明白了,云想道聽途說,幾位夫人便以為她沖到殿里去找六王報仇,還如愿將他殺了,只可惜自己卻被御前軍從梁頂扔下來,怕是已身受重傷,還強忍不言。</br> 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東拼西湊的,與今日發生的事根本大相徑庭,但她又無法說出實情。</br> 告訴人家她不是去行刺六王,是去行刺皇上,這還不把人家嚇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