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崢是知道的,柳蔚只生了丑丑一個女兒。他</br> 的語氣饒有興致:“看來你娘早已為你定好了小媳婦,可真難得,她待孩子粗心大意,未成想此事上竟難得的主動,小黎快與太爺爺說說,你那兩個小妹妹都是什么模樣。”小</br> 黎也不知太爺爺要聽什么,索性全都說了,說完后,又黯然:“那片海真的太大了,我又是第一個掉進龍卷風的,到了仙燕國后,我原本以為大家都會順流而來,可見到容叔叔我才知曉,當時因風浪太大,容叔叔追著娘親與我陷進了漩渦,容叔叔說,若其他人還在救生船上,沒有陷進風卷里,應是沒有過魔鬼海,來到仙燕國,所以他們都還在青云國,可娘說不知何時我們才能回去,因此短日子里,我們可能見不到他們了……”</br> 如此說來,他的確是位大丈夫,危急關頭,他竟還愿意追進漩渦守護妻兒,如此作為,實屬難得。</br> 想到自己這陣子一直難為那小子,他也有些赦然,孩子是個好孩子,待外孫女的心也是好的,或許,他不該在對他抱有偏見了。</br> 可是還是好不甘心,水靈靈的外孫女被臭男人拱了……提</br> 到青云國的舊人,小黎便有些失落,斷斷續續的又說了些以前的朋友,矜東哥哥,小弟容傾,甚至還有容傾的爹,他一直很不喜歡的七王爺容溯,還有干娘,蕓姨,付叔叔……小</br> 黎不知道大家所追求的回家是什么,但他生在青云國,長在曲江府,他的家,就是那里,他的親朋好友,就是那些人,可現在,他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他們了……</br> 紀南崢不妨自己提到了小家伙的傷心事,便將孩子擁著,嘆息著道:“太爺爺,也有分外想念的親人留在了那邊,過了數十年,太爺爺都要忘記她的容貌了。”</br> 小黎低著頭問:“那我也會忘記他們嗎?太爺爺,我不想忘記他們,我很想他們……”</br> 紀南崢把曾外孫抱得緊緊的:“不會的,我們都不會忘記的。”…</br> …</br> 青云國內,皇城內閣府。</br> 容溯正在與諸位內閣大臣商議政事,自打容棱離開、太子病重后,這內閣府,便成了容溯的常去之地。</br> 內閣老臣們一開始對這位七王爺是有些意見的。可</br> 三王爺失蹤未歸,太子纏綿病榻,上頭怎么也需要一個領頭之人,七王爺是無奈之下的選擇,但幾個月下來,他倒也做得有模有樣。</br> 老臣們對七王爺的意見,也在日積月累的并肩作戰中,消弭了不少。</br> 可是吧,這七王爺哪哪兒都沒毛病,就是治內手段,好像有些問題。</br> 議政結束后,兩位大臣相攜離去,走到門口時,就看到遠遠的,七王府的侍衛匆匆而來,兩人大臣見怪不怪,其中一位大臣搖頭嘆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在朝堂上倒是侃侃而談,振振有詞,怎的就管不好府里的幾個女人?這見天的往宮里傳話,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br> 另一個大臣琢磨了一下,卻道:“我聽說,不是為了后宅的女人,是為了七王爺近日從青州接回來的那個養女。”大</br> 臣一愣:“養女?”</br> 另一大臣聳肩:“誰知道,自個兒都有好幾個孩子了,也不知為何好端端又收了個養女。”兩</br> 位大臣不知其中內情,八卦了兩句,便打道回府了。那</br> 趕到內閣的七王府侍衛,此時早已氣喘吁吁。容</br> 溯聽到外頭傳話時,手里的公事還未處理完,想到府里不知又鬧了什么雞飛狗跳的亂事,他便疲憊的按了按眉,到底起身,走了出去。</br> 侍衛見了主子,忙一臉無奈的將事說了一遍:“小妞姑娘非要嚷著回青州,今個兒早上王爺進宮后,她就偷偷翻了院墻,結果從上頭摔了下來,腳扭了,又不肯讓大夫治,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悶著聲音哭,小的們實在敲不開門,小妞姑娘又連著兩頓沒吃了,小的只好來稟報爺您……”</br> “好了。”容溯沉著臉,打斷侍衛后面的話,捏著鼻梁道:“回府吧。”</br> 回到七王府,容溯腳步不停的直奔小妞暫居的花嬌院,剛過去,便看到院子外站滿了丫鬟婢女,容溯面沉如墨,板著面孔筆直的走過去,仆從看到他來,連忙讓開道路,恭敬請安。看</br> 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又看到旁邊婢女手里端著的藥膏與溫熱膳食,他問:“在里頭多久了?”婢</br> 女哆哆嗦嗦的道:“回爺,一天了。”容</br> 溯閉了閉眼,抬手敲了下門。里</br> 頭沒有丁點動靜。容</br> 溯壓著脾氣,沉沉的道:“先上藥,顧著自己的身子。”</br> 門后面還是沒有聲音。</br> 容溯怒氣到達了頂峰,他后退半步,吩咐:“將門撞開。”婢</br> 女仆從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打算上前照做,卻聽咯吱一聲,門扉應聲而開。里</br> 面,一個雙眼哭得跟核桃似的小女孩,啞著聲音,哽咽道:“我,我自己包了。”</br> 容溯低頭看了眼小丫頭的腳,腳上的確包裹著一層,想到這孩子一直跟著柳蔚身邊,想來簡單的包扎應是沒有問題。便</br> 單手端過婢女手中的膳食,徑直往房內走。</br> 將膳食放在桌上,看到屋中干凈明了,小丫頭并未因撒氣而亂扔東西,他心中的火氣稍微舒緩了些,坐到椅上,他指了指桌上的膳食。</br> “先吃。”</br> 小妞啜泣著站在旁邊,沒有動。</br> 容溯看她那受盡委屈的模樣,抿緊了唇瓣,良久開口:“我知你想念姐姐,也知你擔心你家小姐,想同你姐姐一樣,在青州留守,可你患有心疾,此事我早已與你說過,在青州無人照顧你,單是你姐姐,她便是個半大孩子,夜里睡得比你還沉,能顧忌你什么,帶你回京是想你安然,我并非困著你,待青州有了消息,你家小姐回來了,我自會送你回她身邊,故此現在,你不可無理取鬧。”</br> 這些話容溯幾乎每天都要與小丫頭說一遍,小丫頭表面上是聽了,可一不注意,又會想盡方法逃離王府。容</br> 溯對此幾乎是沒了轍,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半夜將房門打開,因為白日里鬧得雞飛狗跳的小丫頭,每到夜里,卻又會無知無覺的跑進他的房,縮在他懷中方能安睡。</br> 而她越是如此日夜不一,容溯就越是不放心將她送回青州,天知道沒有他盯著,又沉浸在自家小姐失蹤的傷心中,這孩子會把自己弄成什么模樣?其</br> 實一開始他也想把大妞帶回來,以為這樣能讓小丫頭安心些,但那大丫頭不同意,這兩個孩子,是真的待柳蔚忠心耿耿。</br> 柳蔚失蹤,她們寧愿呆在青州,日夜守候水軍消息,也不肯離去半分。</br> 只是不知,容棱、柳蔚,他們現今究竟在哪兒,又,是死是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