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他娘時,云家四老爺還稍微瞥了下邊上的柳蔚,這位是紀老師的外孫女,但是按那個小娃娃所言,這位柳姑娘好像經常使喚孩子去藥鋪買禁藥,還給家里老人吃。</br> 雖說人家自稱也是從醫的,應該不會亂來,但禁藥這東西,之所以被禁,就是因為其藥性中攙和了不少毒素,所謂是藥三分毒,大多數藥材里,其實都帶有藥毒。</br> 還有極少部分的藥里,毒性比藥性更強,這些藥材你也不能說它沒用,在針對某些需要以毒攻毒的病癥時,它會有奇效。可常人若是隨意服用,卻很容易傷心動肺,長此以往,容易滋生內傷不說,重則,更會要人性命。云</br> 家四老爺這么提出,也不是想挑撥,但他心里著實不安,為人醫者,想的看的,總是比常人更謹慎。</br> 果然,云家四老爺提出后,主位這邊,靜默了片刻。來</br> 京城的第一天,便讓孩子去醫館里買禁藥,這聽起來是有些古怪。四</br> 夫人推了推自家夫君的胳膊,小聲道:“你不要胡說。”</br> 四老爺冷不丁的又想起那娃娃說,禁藥是用來送禮的,他愣了一下,不禁看向自己眼前的草汁。紀</br> 南崢必然是相信自家外孫女的,但因他也不了解情況,因此只能茫然的望著外孫女,等她解惑。</br> 其實,今天小黎沒把藥買齊全回來時,便將理由與娘親說了,柳蔚也為此問了云想,才從云想口中得知,京城位于天子腳下,藥物監管的確比別的地方更為嚴格。云</br> 想還提出,是否需要她親自去醫館幫她把藥買回來?</br> 但柳蔚考慮既是送禮,就不好讓云家人再出這個面,便拒絕了,轉而又想到了熬制湯汁的法子。這</br> 會兒被公然問了出來,柳蔚便將藥物的用途說了出來。</br> 云想看過藥方,之前配藥的時候,也幫柳蔚打了下手,因此可以作證,禁藥絕非濫用。倒</br> 是云家大老爺聽聞“回元丹”一藥,露出幾分狐疑,又端著自己手邊的藥汁打量起來,左看看右看看,又湊近嗅嗅:“莫不是,世上還真有固美增顏的奇特藥物?”</br> “固美增顏,不過是一種說法。”柳蔚含笑,簡單的解釋:“人的內在體質,決定了他的身體機能是否康健,外疾內治,內臟的沉疴是引起外部皮膚等周邊病狀的主要因素,人的面色好壞與心肝脾肺等各項內部臟器,均密不可分,心氣旺盛,氣血充沛,人自然面色紅潤,光澤如新,反之,若心氣不足,血氣虧損,內疴閉塞,血流不暢,人的面上,也會暗黃、灰土,更甚者蒼白,青紫,黃斑不斷,所謂固美增顏,不過是以用一些固本培元的上佳藥材,加以中和調制,以達到康壯體質,強機化能的最終效果。回元丹也好,諸位手上的湯汁也好,以用的原理都在這里,養生與養顏看似截然不同,實則殊途同歸,晚輩對此也只是略通皮毛,不敢班門弄斧。”云</br> 家二老爺將那草汁杯一放,笑了起來:“好一句看似截然不同,實則殊途同歸,醫藥之法,萬變不離其宗,有人窮盡一生,也不過照本宣科,拿著固式的模子,做著十年如一日循序往復的舊事,小姑娘年紀輕輕,卻已能從養生之道,悟出養心之道,足矣看出,你天賦不淺,也怪說云席將你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就這不肯墨守成規的靈巧,也值得敬你一句佩服。”柳</br> 蔚連忙擺手,不敢承長輩厚贊。云</br> 家二老爺卻笑得更爽利了,又揚手,叫來鄰桌的云席。云</br> 席上前后,云家二老爺與他耳語兩句,云席聽了,愣了一下,又看了柳蔚一眼,才走到另一桌席上,將正在給李玉兒夾菜的小黎叫了過來。</br> 小黎被拉來時,還迷迷茫茫的,小娃娃看著很乖,被領到長輩們面前,雖有些拘謹,但也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喊了:“伯伯,嬸嬸們好。”說完后,就小步子挪到他娘親身邊,有些害羞的守著娘親。云</br> 家二老爺招招手,讓小家伙過來。</br> 小黎揪著娘親的衣角,沒有動。</br> 柳蔚雖不知他要做什么,也推了推兒子,讓他不用害怕。</br> 小黎走了過去,站在二老爺面前,又喚了一聲:“伯伯好。”二</br> 老爺摸摸娃娃的頭,笑問:“你叫小黎?”小</br> 黎點點頭,粉雕玉琢的模樣,白白嫩嫩的小臉,一看就招人喜歡。云</br> 家二老爺又看向紀南崢,道:“方才老師便說,您家的小娃娃也對醫道一門有興趣,學生不才,既提出收徒,就不愿半途而廢……”說著,他又看向小黎:“小黎,聽說你的師父是你娘親,你覺得,你娘親厲害嗎?”</br> 小黎聞言,立馬笑成了彎月眼,脆生生的答:“厲害,娘親最厲害。”“</br> 那小黎愿不愿比娘親更厲害?”小</br> 黎愣了下,低著小腦袋思索片刻,才有一句是一句的回:“娘親最厲害。”他要與娘親比,還差很遠很遠很遠,他有自知之明的。二</br> 老爺笑得很開心:“小黎的師父雖是娘親,但小黎的娘親在伯伯面前,也是晚輩,無論是醫道上的經驗,還是入行的年頭,伯伯都比小黎的娘親要強,所以,小黎愿不愿意另拜伯伯為師?伯伯保證,一定把伯伯最拿手的外科全教給小黎,這樣小黎長大后,就可以做掛診堂的大夫,天天給人治病。”</br> 小黎從未遇到過有人想收自己為徒,他有些懵,望望伯伯,又望望娘親,最后再望望席上其他人,愣神半晌后,他第一反應竟不是拒絕,反是認真的斟酌起來,然后童言童語的問:“外科?”二</br> 老爺點頭,眼中帶著一種炫耀自己獨家本領的得意:“你可知,人的手腳掉了,是可以縫回去的。”云</br> 席在旁邊聽著,含蓄的咳嗽一聲,拉了拉他父親的衣角。云</br> 想也揉了揉鼻尖,以手蓋唇,小聲的提醒:“爹,別說了……”</br> 二老爺卻沒聽到,他還拉著小黎,笑問:“怎么,是不是沒聽過?”小</br> 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莫名其妙的道:“聽過。”</br> 云家二老爺頓了一下。小</br> 黎一臉理所當然的道:“手腳斷裂,只要在十二時辰內,將斷肢處理干凈,在不影響血管閉合的情況下,本來就是可以接縫好的啊。”</br> 云家二老爺往后直了直身子,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小</br> 黎又說:“不止手腳,人身上的任何器官,只要在未發生致命性斷裂情況的前提下,都是可以通過手術進行縫合治理的,不過既然是手術,無論什么部位的手術,都是有一定風險的。”小</br> 黎說完,發現周遭突然變得寂靜,他迷茫的望了四周一圈,見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他一下有些膽怯,又竄到了他娘親背后,小小的力氣揪著娘親的衣角,問:“娘,我說錯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