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腳的地方乃是入京要塞,常年客似云來。柳</br> 蔚等人找了鎮上最好的客棧暫住,客棧里還有許多外地商客,也是等著雨停,要往京城去。天</br> 南地北的人湊在一起,性子活絡的,便互相攀談起來。</br> 柳蔚等人看著有老有少,衣著光鮮,還斯斯文文,粗漢們都沒找他們搭話,但就在云想幫丑丑換身衣裳的功夫,下樓一看,柳蔚一席男裝,領著云楚、云覓已經跟樓下的腳商閑客打成一片了。</br> 云想頗為壓抑,靠近去了聽。就</br> 聽到一個莽漢正手舞足蹈的說著什么軼事。“</br> 那夜是多黑啊,一整年也沒有那么黑的天過,三更的棒子剛響,我還尋思著去找更夫,與他同行壯壯膽,可扭頭一看,整條街里哪有什么更夫,但不對啊,我分明從街尾方向聽到的更響,我不信邪,非走過去看,這一看不得了了,你們猜我看到了什么?”云</br> 楚往前湊了湊,興致勃勃的:“看到了什么?”</br> 莽漢瞧了小姑娘一眼,擺擺手道:“大人說話,小丫頭別插嘴。”</br> 云楚生氣的漲紅了臉,云覓一把推開姐姐,也湊上去問:“到底看到了什么,伯伯您就別賣關子了。”莽</br> 漢神秘的壓了身子,故意憋了會兒聲音,才道:“看到了,一雙腿!”“</br> 腿?”云覓沒鬧明白:“看到腿又怎么了,誰身上不長腿?”</br> “就是啊,這腿都是長在人身上的,可那雙腿,就立在路中央,上頭,卻沒有身子啊!”</br> 一語驚出,整個大堂都炸開了鍋,聽趣兒的閑客都開始竊竊私語,云覓卻哼著鼻子道:“還當您說的是什么怪談,原來就是這個,只有腿沒有身?那必然是天太黑您看錯了唄,難不成,您還見鬼了?”“</br> 唉喲,小娃兒,你可不能亂說話啊。”旁邊另一位老漢突然取下嘴里的大煙袋鍋子,敲著桌面道:“老鬼婆就喜歡找你這種不信鬼的娃娃吃,你也不怕觸怒了鬼妖,今晚就找你索命去!”</br> 云覓聽到這里徹底沒趣兒了:“大白日的就說鬼話,我才不信這世上真有鬼呢。”</br> 老漢指著他道:“別的地方有沒有鬼不知道,我們明月鎮里,確實是住著一支鬼神兵的,我看你這娃娃細皮嫩肉,再是胡言亂語,恐怕就真要把鬼兵招來了。”云</br> 覓斜著眼睛:“鬼兵又是什么?”老</br> 漢冷笑一聲,敲出了煙鍋里的煙灰,擺正了姿態,細細道來。</br> 原說這明月鎮三十年前,還不是個小鎮,乃是一片亂葬崗,從山頭到山尾,遍地都是尸骸,某一日,山里頭跑進去了一個新嫁娘,那新娘子本是附近小鎮的繡娘,被她好賭的爹給賣了,要她嫁給年過半百的屠夫,繡娘不同意,竟在大婚當日,逃婚而出,可那屠夫也不是好惹的,當即召集了十數親朋,一路好追,生生將繡娘逼進了亂葬山。m.</br> 那亂葬山是好走的地方嗎?滿山的鬼氣森森,遠遠看去,山頭還冒鬼火,屠夫一行人追進來時,沒見到繡娘,卻撞見了尸鬼,要問尸鬼是什么,可聽過棺立朝月,九日成陰的傳說?</br> 人死之后,將棺材以豎形相立,半截埋入黃土,半截露出地面,這意為“不陰不陽”,再把棺材頭對準月亮照耀的方向,曬足九日充足月光,將不陰不陽,轉為半陰半陽。</br> 九日之后,非人非鬼,非生非死,尸鬼應運而生,不似常鬼讓陽人肉眼不識,卻比常鬼更貪食人間煙火,每逢滿月之日,尸鬼便會開棺而出,將離他最近的活人吞吃入腹。</br> 那尸鬼在之前便食了逃進山里的繡娘,興味正酣,屠夫一行人又撞到了跟前,尸鬼吃了個過癮,待天亮之后,鎮上的人進山找人,卻只見一些斷手斷腳,還有那屠夫的半顆沾滿腥蟲的頭顱。</br> 老漢說到這里,發現自己身邊已經被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他有些得意,正欲再說后續。</br> 一道脆脆的童音突然發問:“為什么是半顆頭?”</br> 老漢看了那小童一眼,不在意的說:“自然是尸鬼吃了一半,剩了一半。”小</br> 孩擰著眉,琢磨一下又問:“那是齊斷開的一半,還是牙咬開的一半?”</br> 老漢皺了皺眉,覺得這題有點超綱:“牙咬的吧,就是張嘴一啃,吃掉了半顆頭,你怎么問題這么多?”</br> 小孩板著臉道:“人的頭骨非常堅硬,活人的頭骨,又比死人的頭骨更硬,因為人死后鈣質流失,骨頭也會變軟,那屠夫既然是活生生被咬開的頭,那就有一個前提,尸鬼的牙齒,比他的頭骨還要硬,牙齒硬,并不代表牙齦也硬,換句話說,尸鬼啃噬了一顆頭顱,他的牙齒或許能負荷這個力度,可牙齦不見得足夠支撐,老伯伯您說過,尸鬼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既然他住在棺材里,那便說明他的體型與生前無異,在體型沒有變大膨脹為怪物前,他的牙齦負荷力,嘴張開的大小,為何又會高于與他相等的正常人類?老伯伯,您真的確定那屠夫的頭顱,是被咬開的嗎?”</br> 老漢木木的看著那小孩,看了半天,氣得直喘粗氣,伸手指著問:“這是誰家的孩子不管管好,在我這兒搗亂!”</br> 柳蔚見狀只得將還打算據理力爭的兒子拉了回來,壓低了聲音說他:“講故事呢,你聽就是了,插嘴什么。”小</br> 黎不開心的嘟著小嘴,跟娘親嘀咕:“那老伯伯撒謊,我常半夜去亂葬崗轉悠,從來沒見過尸鬼,娘您想啊,若尸鬼真能將人的腦袋咬開,這說明他生前與死后的骨骼差異非常大,這多有趣啊,要是我遇到了,我一定要把他抓回去研究,測試一下他的激素反應,看他是怎么做到在死后身體機能停滯的情況下,將體格如此大幅度提升的。”</br> 柳蔚不知道說什么好,點了點兒子的腦門,道:“都是假的,說著玩的,有什么可當真的。”</br> 小黎撅著小嘴,也不吭聲了,直接縮進娘親懷里。</br> 那老漢看這娃兒不搗亂了,終于繼續說了:“亂葬山上鬧尸鬼,這可是大事啊,鎮上當即就有鄉紳籌錢,要請道士驅魔,可那尸鬼實在兇悍,生生吃了三個道士兩個和尚,最后,卻是來了一隊朝廷軍,那隊士兵以皇廷龍氣護身,進山尋鬼,大戰三日,卻不敵那旱鬼兇猛,雙方鬧了個兩敗俱傷,一整隊的王軍命損山頭,可哪知,王軍們生前無法擊敗尸鬼,死后卻魂化鬼魄,變為陰兵,將那尸鬼擊了個魂飛魄散不說,還從此鎮守亂葬山,也正是因為這隊鬼神軍的守護,我們明月鎮才能建造起來,你們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