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br> 這是當時祝問松見到紀南崢后,說的第一句話。</br> 紀南崢怔忡的看著他,伸手,想拉他。祝</br> 問松卻甩開!他</br> 身上有好幾處傷,臉,手,都是破的,腿還瘸了一條,他怨懟的看著眼前這個昔日摯友,咬牙切齒的說:“我就不該回來,以后,我要同你一起被困在這兒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br> 無緣無故的被仇視,紀南崢很是懵然:“到底發生了什么,你的傷……”</br> “拜你所賜!”</br> 那日的水難,祝問松溺進了漩渦,那場漩渦沒有將他送回青云國,當他再次醒來時,周遭是碧藍色的空蕩海域,而他,就蕩在這大海中央。</br> 他在水上度過了三個月,活得千辛萬苦,最后被一漁民所救,可等養好傷,再趕回紅家村時,村民卻告訴他,他溺水后不久,紀南崢已經走了,并沒有再回來過。</br> 祝問松大受打擊,他沒想到,自己生死未卜時,紀大哥竟然會不聞不問,毫不在意。強</br> 烈的背叛感讓他分外委屈,他覺得自己這段日子吃的苦,受的罪,都毫無意義。</br> 他原本已經回去了,是因為紀南崢他才重新過來的,可現在,他全心全意對待的大哥,卻拋棄了他。痛</br> 心疾首,心煩意亂,祝問松認為,這大概就是師父提過的“交友不慎”,他以為人性本善,你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你好,但或許,人心從不是那么簡單,是他想得太美好了,他是唯一一個穿越兩個國度的人,紀南崢對他窮追不舍,只是因為,他能帶他回家,可他失蹤了,或許死在海里,紀南崢認為他沒有利用價值了,便不聞不問,一走了之。</br> 對,這就是事實!</br> 是他識人不清,落到現在這個下場,都是他活該!怨</br> 恨蒙蔽了初心,尚處青年的他鉆起牛角尖來,整整五年,未找過他的大哥一次。五</br> 年后,他在又一次探索海洋時,受了重傷,這次傷的太厲害,錢銀不夠,連藥都不敢敷,自暴自棄,怨天尤人,在重重憤怒的驅使下,他終于寫了一封信,找來了他昔日的大哥,卻開口,便是怨懟。</br> 弄清事實后,紀南崢無話可說,這五年來,因為收養了紀淳冬,他的心境漸漸平緩,他最終接受皇上的旨意,重新回京。其實在那一刻,他已經算是放棄了還能回家的可能,他不知道祝問松還在那臨海小村,不知道這五年來,他并沒放棄尋歸之路,與他相比,自己的確三心兩意,因為在這片國土有了歸屬,有了親人,有了掛念,便漸漸遺忘了曾經對回家的渴望。祝</br> 問松對他的辱罵,他一一接收,并不回嘴,只希望對方發泄完不滿后,能同自己回京。</br> 若是注定再也回不去了,那比起留在這傷心地觸景生情,不若與他回京,在京里,以他的能力,倒能讓兩人都過得好些。可</br> 是,老天爺偏偏就喜歡捉弄人。</br> 紀南崢留下來呆了一個月,這一個月,祝問松的傷勢漸漸好轉,除了對紀南崢依舊仇視憎惡,兩人又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一起同甘共苦,朝同一個目標奮斗的日子。一</br> 個月后,祝問松觀測天象,認定當晚會刮南風,他決定要在當晚出航。</br> 紀南崢知道時,船已經離了港,他擔心祝問松傷勢未愈,貿然出海遇到危險,會舊傷復發,便追了出去。</br> 然后,他見到了奇跡。</br> 平緩安靜的海面上,祝問松的船,透過層層薄霧,最終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他奮力劃槳,追過去時,只看到海面上一艘翻覆的小舟,船上之人,卻早已無影無蹤。</br> 紀南拼命叫喊,然后,他聽到了有人叫自己。</br> 那聲音很遠,又似乎很近,他朝著聲音來源處劃去,白狼在他身邊,咬著他的衣角,“嗚嗚”低叫。白</br> 狼會水,或許是因為年幼時落水險些喪命的原因,它的水性竟是比紀淳冬還好,紀南崢知道白狼這是提醒他危險,但他害怕重蹈覆轍,害怕祝問松又出什么意外,因此他依舊選擇循聲而去。終</br> 于,他見到了祝問松。</br> 祝問松落在水里,正被密密麻麻的一群魚兒包圍著。</br> 祝問松閉著眼睛,似乎已經昏迷過去,他身邊的魚兒都朝著一個方向游,夾在魚群中間,祝問松越飄越遠。“</br> 問松!祝問松!”</br> 紀南崢拼命的喊,但祝問松毫無反應,最后無計可施,他只好跳下水,想去抓住祝問松。</br> 當他抓到祝問松時,祝問松醒了,他迷蒙的睜開眼,確定了眼前情況后,他瘋了一樣的大喊:“就是這條路!就是這條路!通了,路終于通了!”這</br> 么說著,他掙扎著甩開紀南崢的鉗制,大概他太興奮了,動起手來沒輕沒重,那一番推搡,竟將紀南崢推進了海底,連溺了好幾口水。船</br> 上的白狼拼命叫著,卻無法喚得主人浮出水面,于是它一躍下海,沖著紀南崢游去。紀</br> 南崢看到了白狼,他想伸手抓住它,可手指尚未探出,海里的魚群已越聚越多,白狼畢竟不是人,紀南崢又被淹得沒力氣,眼看著兩人被越沖越散,這時,祝問松竟游了回來,他拉住紀南崢的手,別扭的說:“這邊!順著魚群,這就是回去的路!”紀</br> 南崢好歹喘了一口氣,他攀住祝問松的手,剛要說話,祝問松卻已等不及,他似乎沒發現紀南崢的狀況,他眼里只有那片魚群,在紀南崢尚未平緩好呼吸時,他已拉著紀南崢,沖那魚群的方向狂游。紀</br> 南崢幾次被他拉扯著溺進海底,他閉著眼睛,只想讓祝問松放開自己,祝問松卻剛好嫌他太慢,直接松開他,獨自往前游。</br> 他以為紀南崢會追上,但那時的紀南崢,卻連根手指都沒力氣再動。最</br> 終,紀南崢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祝問松從他眼前消失,看著他進入那片魚群中,看著他身影漸漸模糊,直到,連個黑點都不剩。</br> 再后面,紀南崢啞著嗓子,掙扎著喊:“問松,祝問松……”可</br> 這回,周遭一點聲音都沒有,當他再回神時,發現竟連白狼,也消失無蹤了。整</br> 片大海,除了遠處兩艘翻轉的小舟,只有他一人浮在中央,任憑如何呼喚,也得不到絲毫回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